小说《瑞竹堂》(文字孙方友、插图孙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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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竹堂
孙方友
瑞竹堂的全称是萨谦斋瑞竹堂药铺,坐落在陈州城北城门湖岸街口处。
瑞竹堂的主理叫刘鸿川,字浚石,七岁时便开始读私塾及家传药书。十八岁时,曾去汴京学医四年,结业后回陈州主理瑞竹堂。他为人忠厚朴实,沉默寡言,颇具儒医风度,并深得祖传秘诀,又通西医。每次应诊,必以望、闻、问、切四诊合参诊断病情。确诊后,很巧妙地告知病人病情和治疗办法,并加以宽慰和开导,然后才开药方。他的抓药方式也与众不同,要求每味药必先用小纸方包好,如有九味药就包九包,核对无误后,在药包上加注“先煎、后下、冲服、布包”等字样,最后才将小包码在一起,用大纸方包好捆扎。一切齐备,再向病人讲明包上加注的含义和自备药引的名称、数量及具体要求,可谓是细致人微,毫不含糊。更令人敬佩的是,刘先生以治病救人为目的,不计钱财,每遇贫穷人家交不够药费,不管缺多缺少,都让其把药拿走。对过于困难者,常义诊舍药,分文不取。他行医更不分贫富尊卑,不讲时间,有求必应。不管风雪交加,无论白天黑夜,只要病人求医问诊,他都奔赴病人家中看病送药。
可就是如此医德高尚的老医生,竟也有仇家。
刘先生的仇家姓黄,叫黄九强。黄九强与刘家结仇不为别的,就因为是同行。黄家也是世代为医,上辈也曾有人当过御医什么的,只可惜,到了黄九强爷爷那辈上,出了败家子儿,差点儿将家业荡失殆尽。等到了黄九强父亲手中,药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尽管他一再努力,仍是入不敷出。好在他勤俭持家,总算供黄九强读了十几年书。黄九强聪明好学,性格要强。等他掌管家业之后,开始以行医为主。论说,他医术还算可以,尤其对疑难杂症,自有他的几招儿绝技。但由于他性格要强,脾气就有点儿高傲,而且有点儿怪。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服务态度不好。于是,黄氏药铺的生意就日渐清淡。
同行是冤家,看着瑞竹堂门庭若市,自家门前冷冷清清,黄九强就感到很窝火。一天两天,嫉妒之心就越聚越烈,最后就不知不觉变成了仇恨。有了仇恨就要想点法儿进行报复,于是,黄九强就开始了酝酿报复刘家的阴谋,把目光盯在了刘家后代人的身上。
刘鸿川虽然身怀绝技,财源茂盛,但后人不旺。他娶了三房太太,却只生下一个儿子。于是,这个独生子就成了他的掌上明珠。但尽管如此,他对独生儿子并不溺爱,而且家教极严,从小就让背诵《汤头歌》,不让其随便单独出门。刘鸿川的独生子叫刘流,侍候他的下人叫徐孩儿。为让刘流学坏,黄九强决定先拉拢徐孩儿,然后再由徐孩儿教唆刘流。人要变坏,无外乎让他染上吃喝嫖赌的恶习,而且人学坏比学好要容易得多。刘流贵为富家子弟,要他学坏必须引导他如何花钱败家。他的侍从徐孩儿是个乡下娃子,平常最缺的就是钱,对吃喝嫖赌连想都不敢想。但一经黄九强派人引导,很快就让他上了瘾。徐孩儿—上钩,便按黄九强的吩咐,将刘流也带了出来。
那一年,刘流刚满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一天,黄九强很精心地策划了一下,提前包了陈州城妓院里的名妓,然后吩咐徐孩儿带刘流走了进去。刘流虽然年方十八,但由于不常出门,压根儿不谙男女之事。他被人领进妓院之后,还不知怎么回事儿。黄九强那一日为其包的妓女姓白,艺名“一枝花”,是妓院里的花魁。“一枝花”看刘流一表人才,腼腆得稚气未脱,便问他叫什么,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刘流一一作答。“一枝花”一听面前的公子是刘氏瑞竹堂的少爷,很是吃惊。因为她知道刘家家教极严,刘家男人从不涉足妓院。现在却有人替他包房,“一枝花”心中就犯了疑。又加上这“一枝花”前几年得过一回怪病,是刘鸿川一手为她精心调治而愈的;而且刘先生为她瞧病时,全不因为她是妓女而小瞧她,为此她很是感动。现在看刘公子来到这种地方,他本人又不知情,便明白这是有人在引导刘公子学坏。她就觉得报答刘先生的时候到了,便借刘公子不谙男女之事生出一计,对他说今天让你来是有人让我与你下围棋。这也算“一枝花”蒙对了,刘流恰巧是个围棋迷,在家中常与姐姐妹妹一分高下,她们全不是对手。现在一听“一枝花”要与自己布局,面上的羞涩与腼腆顿时一扫而光,双目也发出熠熠之光,二人棋逢对手,一下就下了个通宵。
第二天,“一枝花”就以身体不适为名,专程到瑞竹堂,悄悄将刘公子夜进妓院的事情告知了刘鸿川。刘鸿川一听,勃然大怒,回到府上,狠狠地将徐孩儿揍了一顿,然后就将其赶了出去。
令人想不到的是,刘流却像找到了知音,竟很想与“一枝花”再杀几局。挨过—顿苦打的徐孩儿彻底学坏,决心帮黄九强教唆刘流。一天夜里,徐孩儿贿赂刘府的一个丫鬟,打开后门,谎称“一枝花”要与公子下棋,又引刘流到了妓院。而这—次,接待刘流的人不是“一枝花”,是另一个名叫“一品梅”的窑姐。这“一品梅”不同“一枝花”,她见刘公子一表人才,自然不会放过。刘流偷吃禁果之后,一发而不可收,从此便成了妓院的常客。就这样没过两年,刘流就由不会到会,将吃喝嫖赌学了个遍,最后连抽鸦片也学会了。黄九强见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将刘家独生子培养成五毒俱全的败家子了,心中很高兴,觉得打败刘家已指日可待。于是,他对自己的儿子要求越来越严。他要求儿子早晨五点起床背书,夜间在药房制药。儿子也争气,不但掌握了自家绝技,而且能博采众长,注重临床,医术不断提高,很快就能独当一面了。就在这时候,黄九强听到了刘流已被其父刘鸿川赶出府门的消息,心中更是高兴,觉得自己企盼的日子终于到来,现在是笑看刘府败落、黄家蒸蒸日上的时候了。为此,他还暗暗喝了几盅烧酒,小庆了—番。
不想正当他得意忘形之时,刘府里突然多了一个东洋留学生,长得一表人才,倜傥潇洒,一看就是学者模样。更令人不解的是,此人也叫刘流!黄九强这下蒙了,忙派人去打听怎么回事儿,探听的人回来把情况细细一讲,黄九强差点儿气晕过去。原来,学坏的那个“刘流”是刘鸿川抱养的一个义子,说穿了,也是他为亲儿子寻下的一个替身。他深知世风日下,人心叵测,深怕儿子在城里学坏,便从小将其送到乡下,在乡下请了老师,教其读书习医。儿子十八岁那年,又去日本上了医学院,现在载誉而归了。
黄九强见自己苦心经营的阴谋彻底破产,禁不住仰天长叹:“怪不得刘家长盛不衰,原来他们不但防别人,也防自己呀!”
(选自《佛山文艺》201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