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爹
李正文
老郭快到脱下警服的年龄,他爹也即将离世。
他爹年高八旬,已卧床三个月,众人暗暗嘀咕,他爹不行了。老郭明说,爹还行。话是这么说,每当他睁眼细细地盯着爹的脸,总是鼻酸眼胀,甚至全身的骨头痛得吱吱响。何不伤心?他爹的脸瘦而黄,不见一丝生机的红润,特别是他爹躺下闭目养神时,闻不到粗粗的甚至细细的喘气声,像是倒下的一根枯木。
爹要走了,老郭决定请假陪爹。从没休过年假的他,破例请了一回。他想得很美,他要用那段休假时光,与爹细细地聊聊,给爹多多关照,让爹多活一些日子。他怕爹死去,死去了就只有一堆黄土。老郭的娘走得早,那时他正在新疆边境追捕劫匪。他娘入土后,他才知噩耗。没给娘送终,老郭心痛了20年,那时他爹已入花甲,20年来,老郭想为爹送终尽孝,但他有心无力。年轻时他是一所之长,所长是领头雁。退职后,他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姜是老的辣,他要“辣”到底。去年局里人事调整,惟有他人往低处走,申请去了园林派出所。不坐机关往乡里钻?众人不解,他却笑眯眯,他要将自己的余热献给故乡故土。
老郭在园林所可谓焕发青春,他什么都干,也干得漂亮。特别是那扯皮结筋的事,他总是用地道的老家土话、乡村朴素的情感,将寒冷之冬,化为温暖之春。
老郭人才离所三天,就像小孩子离开了爹娘似的,心里毛毛痒痒,不舒坦时,他就天天给所长打电话,问这问那,甚至问厕所里的卫生搞了没有。第五天,所长给老郭打来紧急电话,说辖区出了凶杀案,令他归队。接电话时,老郭正在给他爹洗脚,放下手机,他将他爹湿淋淋的脚丢进被窝里后,提起包就走。走到门口,他才意识到要给爹打个招呼,他说:“爹,所里发了大案,这几天我不能陪你。”他爹人病心还明,点头示意知道了。
待老郭风风火火赶到所里,所里办公室里挤满了人。所长正在派兵追捕凶手山狗。山狗30多岁,没讨过老婆,他强奸本村一少女后将其杀害,移尸灭迹中,有人认出是山狗,并见他逃进了山里。老郭的到来让所长心里一亮,所长说,兵分三路,苦叶山一带是老郭的管区,那里的人、地、山他都熟悉,由他带一支人马进山。
“滴、滴……”老郭的手机铃响了,这是他老婆打来的,他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根,他听到了老婆的哭泣声,他父亲走了。这消息在场人谁也不知,惟有老郭那伤心的泪静静涌向眼眶。
紧接着,老郭含泪带兵进山。
老郭虽年老,但脚腿子劲足,山道上他将年轻人抛在后面。翻过三冲三岭,他们来到苦叶山下,凭老郭的经验推断,山狗有可能躲进苦叶山。因为苦叶山没人开路,一般无人踏进,再则山上果实甚多水源充足,便于生存。面对大山,老郭有些犯愁了:搜山,兵力如何摆?林海之大,仅5个人。他认为以块分割为佳,即每人相隔50米距离,一块一块地搜,在向深山推进途中,老郭格外心细,他注意山上的被翻动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杂草。当他前行百米时,发现了一个有人活动过的窝,那窝里柴草被践踏,并留有纸片和烟蒂。老郭挥手招来队友,他低声地吩咐:“在此百米之内细细搜查,不要吭声,静静前进。”按照老郭之令,搜捕人员开展“地毯式”搜查。
“哎哟!”老郭叫了一声,随着叫声的传出,他眼前出现了山狗,山狗手中的刀在滴血,老郭知道自己被暗藏的山狗捅了。来不及叫他的队友,来不及用手捧住冒血的胸口,他纵身扑向山狗,紧紧揪住山狗的衣服,他们扭打在一起,并一同滚落山坡。
山坡下山狗被摔得昏死,老郭被队友们惊呼而醒。当老郭睁开眼皮时,外面的世界已没有天地了,只有漆黑一团。他嘴唇在动,他的声音微弱,断断续续:“我走了……请把我……葬在我爹……身边,我要永远陪……他……”
(选自2010年7月30日《人民公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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