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厂宝>>插图(原著聂鑫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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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宝
文/聂鑫森
江东机器厂汪大为,这些日子愁得面相都老了许多,眼睛里尽是血丝。时近年关,财政吃紧,干部、工人都巴望着多发几个钱过年,可账面上哪里有多余的钱啊。外省的一家工厂欠了他们五十万元,派了一拨一拨人马去催要,旅差费花了好几万,债款却是一分钱也没催回来,汪大为急得只差没上吊了。
汪夫人在厂劳资料当一名普通科员,她说:“我向你保荐两个人,保准马到成功。一个是‘歪歪头’,一个是‘拆了织’。”
汪厂长听了哈哈大笑: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吗﹖
提起这两个“厂宝”,可以说是全厂上下无人不知。“歪歪头”是个三十多岁的勤杂工,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一个头整天一歪一歪的,像钟摆似的,似乎这世界上的事,他件件都不满意。谁见了他那样子都要笑,可他庄严肃穆,也就更让人忍俊不禁了。“拆了织”是个女车工,二十多岁,因为正当热恋,为男朋友织毛衣,总怕有什么不妥当,织一截就往男朋友身上比划,然后又飞快地拆掉,再重新织,一件毛衣织了大半年也没成功,男朋友却被吓跑了。失恋使她精神恍恍惚惚,整天坐在车间里织毛衣,织了一截就往男同志身上比划,接着又拆掉,周而复始,执著如一。
汪夫人见丈夫发笑,却不生气,耐着性子细细讲解催债之法,并将之上升为“人尽其才”的施政之道。汪大为听罢,沉吟良久,答应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于是,再次派出财会科副科长老张,率领两员大将去催债,临别,又细细地将夫人的锦囊妙计告与老张。
老张说:“行。行。”
一行三人,去了外省的那个厂子。
对于债主上门,那个厂子倒是热情有加,唯独谈起钱时就一脸苦相,诉起苦来比李奶奶痛说革命家史还要来得悲壮。
老张也不说什么,回到招待所,立即开会,安排“歪歪头”坐在这个厂的财会室里,准时上班下班;让“拆了织”死盯住厂长。
从第二天起,老张再不露面,稳稳地坐在招待所看闭路电视。
好戏就这样开场了。
“歪歪头”搬把椅子放在财会室中央:说:“我是派来催债的。”边说边歪歪头,十几个会计、出纳全乐了。“歪歪头”却很严肃,再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把头歪来歪去,财会室便笑声不断,哪里还办得成公﹖“歪歪头”坐了一阵,还会煞有介事地站到某个正在做账的会计桌前,一边瞪圆眼睛看,一边歪歪头,好像哪一笔账算错了。被看的人和周围的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有的人直喊肚子痛。其他科室的人闻讯,也来瞧热闹,一时间整个办公楼像赶庙会似的。
“拆了织”更绝,死死地盯上了厂长。厂长坐在办公室里,她就坐在他对面;厂长召开干部会议,她就大大方方坐在厂长旁边。她一边旁若无人地织着毛衣,一边甜甜蜜蜜地笑着,织了一截就往厂长身上比划,然后疾速地拆掉,再重新织。所有的人都笑得前俯后仰,问:这是谁﹖厂长新聘的秘书﹖厂长才三十多岁,一张脸臊得通红,又不好发作。更让厂长受不了的是下班回到家里,刚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拆了织”敲门进来了。居然不和厂长夫人打个招呼,仿佛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屁股坐在厂长旁边织毛衣,脸上笑眯眯的。织一截,往厂长身上比划,再拆,再织,含情脉脉,快到子夜时分才告辞。厂长夫人受不了这一套,便和丈夫大吵大闹起来,闹得楼上楼下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一个星期过去了。
厂长主动到招待所找到了领队的老张,好言好语地说:“今天,我就把款汇过去,你饶了我吧。这两员大将,谁受得了﹖我还没见过这种催债的办法,不吵不闹,不暴不跳,牛皮糖似的黏着,让你挣都挣不脱,佩服,佩服”
一行三人就此凯旋。
汪大为设宴犒赏,红红绿绿一大桌。
又给每人一个一千元的红包。
“歪歪头”依旧不断地摆着头,“拆了织”仍然一心一意打毛衣。他们真的不明白,汪厂长为什么这样看重他们﹖
(选自《小说月刊》201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