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三节，语文组钱老师在高一（7）班开课，内容是杜甫的《登高》。整堂课听下来，一方面是真的感到语文（尤其是古典诗歌）教学之“难”，另一方面也激活了自己的一些思索，我就在想，如果让我来执教这堂课的话，我会如何处理？

一、我们的教学以何种方式“登高”

唐诗中有相当比重的以“登高”为主题的作品，记忆中比较有影响的如崔颢《黄鹤楼》、李白《登金陵凤凰台》、王之涣《登鹳雀楼》、陈子昂《登幽州台》、王勃《滕王阁诗》、李商隐《乐游原》......这些作品大多是兴发感怀之作，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所言，“原夫登高之旨，盖睹物兴情”，诗人在面对一个“天高地迥”的世界时，往往心胸开张、思接千载，“觉宇宙之无穷”，“叹人世之有限”，由此激发的情感和精神之流，则往往各有所致别具一格，或抒发豪情壮志，或感慨人生苦短，或失意悲叹，或缅怀伤感，或沉郁或高亢，这当然与作者自身的性格、命运、经历有关，更有时代和社会宏大背景的折射。杜甫的这首《登高》，当得上“伟大”，虽然只是一首篇幅短小的七律，但是却承载了丰富的历史信息、巨大的人格魅力和积极的精神力量，教师要在短短的45分钟的时间里，期翼和学生一起“登高”，走近（进）杜甫的内心世界，做一次跨越时空的精神对话，确实是一个艰难的挑战。

二、以朗读（朗诵）的方式建构《登高》的“气场”

这堂课开始时，教师播放了一段朗读《登高》的音频（一个

浑厚的男中音），然后是教师指导学生一起朗读。我以为开始的这种方式应该成为整个教学过程的主要方式，就是教师和学生通过对诗歌文本的不同角度、不同层次、不同方式的朗读，来深切体会其后所蕴含的丰富信息，以及诗人的博大情怀。特级教师肖培东老师是很擅长、也很喜欢文本诵读的教学方式的，但遗憾的是，钱老师后面并没有沿着这种方式走下去，后来的教学，主要变成了讲授式，而且主要还是对诗歌文本的意象解读，我称之为“意象解构”。教师在教学中，用了大量的时间来解读诗歌中的意象——“风急”、“天高”、“猿啸”、“落木”、“长江”......通过意象而抵达诗歌的“内在世界”，当然是一种重要方式，但是，把整首诗拆分为单个的意象，这种“解构”的方式很容易使整首作品在进入学习者的“认知过程”中显得支离破碎，因为对于单个意象过分详实的、看似精准的解读，不仅禁锢了汉语本身的“内在张力”，而且也制约了学习者想象力的发挥和思维的碰撞。

杜甫的这首诗，仅从单个的意象来理解，显然是难以承接如此巨大的容量和厚重的精神质量的，《登高》是多重意象的叠加与交错耦合，各个意象之间的关联结构使我们在进入的过程中感受到一种强大的“气场”。在教学中如果只是单纯地从文字、句子、意象这样的“碎片化的”、局部的、细节的方面入手，显然很容易造成对诗歌整体性理解的“伤害”，也就是说，我们要真正能够体悟这首诗歌的“意境”，进入到文本背后那个活生生的人的内心世界，需要有一种特别的方式来“建构”，而不是单纯的通过教师逐字逐句解读的方式进行，这种通过“建构”以还原“气场”的方式，我以为正是朗读（诵读）的功能所在。

 三、诵读《登高》文本的整体性逐层推进

个人以为，对这首诗歌文本的鉴赏，需要多种诵读方式实现“学习者”与“作者（作品）”之间的“意义”关联，比如比较式诵读，单人或多人朗读，全体诵读，还可以是整篇诵读，也可以对其中的关键段落（经典诗句）进行朗读。从个人对这《登高》的理解看，可以从如下三个层次、环节推进教学。

第一环节：比较诵读，读出作品的节奏感、韵律感。在教学开始的音频诵读导入之后，可邀请一位男生进行朗读，教师须提醒其他同学仔细比较两个声音在诵读过程中的差异（当然每一个听众可以有不同的感觉）？教师在引导学生仔细体会之后，可以从诗歌诵读的一般要求，比如吐字、声音、语调、节奏、情绪等方面进行适当的指点，读这首《登高》应该是声音明亮又略带沉郁，节奏不宜过快，而且还须有一种气势内隐其中，这样就需要进入下一个环节。

第二环节：体会阅读，读出作品背后的情绪、情感、情志。这就需要我们在第一环节阅读的基础上，去发掘文本背后历史的、时代的、社会的背景，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杜甫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写这下《登高》的？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作者在面对“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的世界时，他的身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他经历了怎样的命运（漂泊西南天地间）？他此刻处于人生的哪个阶段上？如果说这首诗歌的内在情感，与他所处的时节（应该是秋天）和空间（一处高台，面向滚滚长江）有一种内在的关联，作者一定是触景生情的，那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悲凉？悲愤？悲哀？还是悲壮？我们能不能试着读出这样的情感呢？

第三环节：精神阅读，要读出作品背后的那个人，作为“诗圣”、“诗史”的杜甫，他在这首诗歌中所透露的人格、精神和理想追求。这是一个最高层次的阅读，如果说在第二个层次上，我们希望学生能够通过朗读，引起一种情感的共鸣（共生），让学生体会到一个有血有肉，有着丰富人生经历和诸多感慨的杜甫，他在诗歌中所表达的情感已“足以动人”，但是这还是不够的。杜甫的感情，不是单薄的，而是厚重的；不是脆弱的，而是绵长的；不是苍白的，而是多彩的。这样的感情背后，一定有他的精神底色，那就是儒家的积极进取，认定一个目标，“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在唐代诗歌中，杜甫显然是儒家精神的承载者，从年轻时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再到这首诗中的“百年多病独登台”，他为什么还要一个人登上这座“高台”，如果我们再对比一下杜甫年轻时写下的《望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很显然，他是想要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的，他的那颗报国之心不死，那份家国情怀犹在，那种“大唐气象”仍然在支撑着他羸弱的身躯，正是在这样的登高远望之中，那种年少时候的理想似乎要喷薄而出但是又突然被一阵风吹走了，我们在最后这个环节的阅读，就要读出这样的“气势”，所以杜甫这首诗歌总的基调，不是悲凉的，而是“悲壮”的。

纵观当下的语文课堂，我们很少能够听到琅琅的读书声了，教学往往停留在知识点，停留在对文本的分割解读和所谓的遣词造句上了，而忘记了“人的声音”，忘记了在声情并茂的诵读中，我们可以将那些没有生命的、孤立的、没有意义的文字，转化为一个风姿卓越的、辽阔的、丰富的，可以与时间的流逝相抵抗的“文学（人）的世界”。

是为记。

                  2020.05.21，听钱老师《登高》一课教学后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