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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刘吴王 |
分类: 渔樵夜话 |
汉诸侯吴王刘濞,是高祖刘邦的侄子。他爹刘喜,高祖的二哥,老实巴交。关中人有句俗话,叫“老子英雄儿好汉,他大(父亲)卖葱娃卖蒜”。与“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异曲同工。现实生活中,窝囊废的儿子真就注定窝囊吗?不一定,起码刘濞告诉你没这样的逻辑。
汉高祖十一年(前196)秋,淮南王英布造反了,刘邦“自将往诛之”,邦哥御驾亲征。刘濞这一年年方二十,血气方刚。他冲锋陷阵——其实是暗自要借机在三叔面前表现一番。如期平定了英布,邦哥琢磨着这吴越之地民风剽悍,没个厉害人,怕是镇不住这里。他细数了一遍自己亲生的儿子,除了太子刘盈,其他都尚小,无人能当此大任。正忧心着咋办,他突然目光落在这一路随他冲杀的侄子刘濞身上。二兄不行,这小子倒满有胆气,能杀能打。于是在回老家沛县的途中,邦哥就地封刘濞为吴王,管辖英布留下的江南三郡五十三座城。
授封的仪式刚罢,刘邦就有些后悔了——毕竟不是他亲生的呀!心里直犯嘀咕。让人再次把刘濞叫来,仔细端详一遍他的面相,禁不住露出了心底,直接对刘濞说:“若状有反相”,我发现你一脸的反相。嘴如此说,心更后悔。可身为天子,一言既出,无奈之下他只好示意刘濞进前,换上一副慈祥关爱的表情,抚着侄子的背难得地语重心长道:“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者,岂若耶?然天下同姓为一家也,慎无反!”刘濞一听三叔这话,慌忙弯腰低头向发誓:不敢,绝对不敢!
刘邦说给刘濞的话里,明显包含了以下两层意思,一是你骨子里有反叛的基因,但当叔的我劝你别动那心思,天下总归是咱姓刘的,不管怎么都是一家人嘛!好不好?二是你现在肯定不敢反,要反也是在五十年后,也就是我闭眼归西,你的堂兄弟或堂侄子当家的时候。
这就有些让人费解了,邦哥您既然已识破刘濞会反,且连时间都掐得那么准,何不就地将他拿下,而把这个祸根深深埋下,留给自己的儿孙们呢?再者您埋下也当不动声色地悄悄埋下,回头提醒儿孙时时防范,伺机铲除,为何要当面点破?如此岂不让刘濞看穿了你的心思,三叔你这是分明后悔封我为王,原本应感激您的,却因您多余的叮咛而产生了“二心”。不是吗?所以说,表面看邦哥好像是为自己的失误做了补救,实则等于给儿孙们给汉王朝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当面给三叔信誓旦旦“不敢不敢”的刘濞,行动上,恰是按照时针的嘀嗒声,一步步走向炸裂。
先壮大富强自己。刘邦封刘濞为吴王的第二年,就蹬腿走了,汉江山由三婶吕雉和堂弟刘盈经管。刘濞抓住这个难得的空窗期,一门心思发展吴国经济。他利用东南天然的资源优势,“招致天下亡命者盗铸钱”,私铸铜钱,同时煮海水制盐。仅凭这两项,全吴境内即使不向百姓征税,已经是“国用富饶”,“富埒天子”。
因为刘濞这颗炸弹是定了时的,所以眼下他虽然翅膀已硬,但并没有开启反叛的开关,顶多只是言语或态度上稍稍傲气一些,总体来讲,他还是很给他三婶面子的。
经过了吕氏的短期篡政,汉刘的权柄接续到文帝刘恒的手里。原本刘濞对长安朝中的争斗,抱一种袖手旁观的态度,我自过我优裕自在的日子,只要不打扰我,你们谁坐龙椅,本王概不干涉。
可炸弹的时针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在行走啊。这一年,吴太子也就是刘濞的儿子,进京朝见文帝,与皇太子刘启很玩得来。这天两人喝酒下棋,刚烈的吴太子与骄横的皇太子,为一步棋杠上了,互不相让。恼羞成怒的刘启举起棋盘砸向吴太子,居然把人当场给砸死了。
事发后,吴王刘濞得信,心中积起满腔的怒火。此事可算作是刘濞这颗炸弹被点燃的一根小引信。人命出了也就出了,谁又能拿皇太子怎么样?朝廷让吴国运吴太子遗体回吴,丧车一到扬州,刘濞看似责骂太子随从,实为向朝廷发发泄不满:“天下同宗,死长安即葬长安,何必来葬为!”既然口口声声刘姓一家人,死在长安就埋长安得了,何必费周折弄回来。刘濞硬是让人把儿子的尸体又拉运回长安。
请注意刘濞这段话里“天下同宗”这四字,他这是在重复三叔刘邦当年说给他听的那一句“天下同姓为一家”。其言下之意,三叔你说的好听,一家人有这样抬手就要自家人命的吗?!我刘濞拿刘恒、刘启当一家子,他们拿我和我儿子当一家人吗?!
炸弹的引信这回被正式点燃了。“吴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礼,称并不朝。”刘濞决定不尿朝廷,借故有病不进京朝拜。朝廷认为刘濞过份,蔑视天子。朝廷毕竟是大腿呀,岂能容下你这样目无中央的藩王。此后凡吴国来人,一律被朝廷关押审讯。吴人遭歧视的讯息传到刘濞这儿,他自知朝廷已深深怀疑他,视它为敌,索性撕破脸皮,抓紧反叛的各项准备。
汉文帝是个温和富有包容心的天子,他想挽回亲情,掐灭已经燃起的炸弹引信。这年秋天,他详细听取了吴国使者的解释,下令放还之前扣押的吴使者,“而赐吴王几杖,老,不朝。”赐赠身为兄长的刘濞一根手杖、一张案几,并宽宏大量地恩准刘濞,您老兄年纪大了,可以不必亲自进京朝拜。
文帝的这一招怀柔,还真起到了些作用,即将爆炸的炸弹,稍得缓解,“吴王得释其罪,谋亦益解。”在汉文帝的仁厚面前,刘濞不得不暂时暂缓造反的步伐。
如此不好不坏地熬到文帝驾崩景帝刘启继位。自高祖刘邦公元前206年创汉,至刘启公元前157年接班,恰是邦哥当年对刘濞预测的“汉后五十年东南有乱。”
而引爆这颗炸弹的具体诱因,是一个饱读诗书自以为是的书生,名叫晁错。
刘启当政,也许是因为他是刘濞的晚辈,也许他缺乏父皇刘恒的政治雅量,也许是吴王濞一直就没有忘记刘启打死他儿子的那一节,总之在刘启这儿,吴王刘濞是彻底抹下脸来倚老卖老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晁错是刘启做太子时的老师。对这位老师的信任,刘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本来刘濞就对刘启心存怨恨芥蒂,晁错跟着登基的学生刘启做了御史大夫,偏就鼓动皇帝削藩,尤其重点要收拾吴王濞。他怂恿刘启说:刘濞是你的叔伯爷爷刘仲的儿子,根本就不是高祖这一脉的正根,占着那么大的吴国;再者当年你失手打死他儿子,他至今耿耿于怀,发展到现在根本不把你这个汉天子当回事,推病不朝,为所欲为。按照朝廷律法应该死罪杀头。先帝仁慈,不跟他计较,他不知好歹,变本加厉地在他的地盘上铸钱煮盐,招兵买马,明目张胆与朝廷作对。其不轨之心,昭然若揭。现在的情况是,你削他的地盘和实力他会反,你不削他照样要反。与其这样,不如朝廷先下手为强!
正是晁错这根火柴,彻底点燃了吴王刘濞这个炸弹的引信。刘濞得到朝廷削藩的密信,迅速联络胶西、胶东、菑川、济南、楚、赵等七个诸侯王,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叛乱。五十年前高祖刘邦睁大眼埋在东南的这颗威胁汉王朝的炸弹,在他孙子刘启手里,准时爆炸了。
多亏朝中尚有忠臣良将,也幸亏国人向来尊重法统,否则,吴王刘濞制造的这次七国之乱,真险些炸塌了汉刘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