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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女子

(2011-06-29 16:42:34)
标签:

炕沿

柏油马路

议论

脾性

娃子

情感

分类: 四晃茶屋

                                         麻女子

 

    我八岁时才知道青狗家的五婆是个麻女子。我们这儿把脾性糙、动辄爱哭爱闹的女娃都叫麻女子。

    青狗家的五婆名字叫巧歌,个头不高,略显胖。麻到什么程度了?我奶奶讲,她自生下来,一个月子里天天半夜哭,四邻都能听见她声嘶力竭的哭声,那嗓门,哪像个月娃子?奶奶说。

    三岁那一年,就因为她娘疏忽大意在她喝的糊糊里掉进些辣椒面辣着了她的舌头,一把推翻娘手里的瓷碗,躺在地上捂着嘴打滚儿哭叫不止。她娘忙俯身赔罪,哄了半天才降至哽咽状态。邻居人悄声说,这娃娃气性真大。

    上小学初中,对念书兴致不大,总说头疼,喜欢跟上几个男娃娃爬墙上树,抓鸡撵狗。冬天里,天不明就要起床去学校,几乎每天早晨,都得她娘死拉硬拽才起身,有时扶不住你刚一扭头去给拿衣裳,再回头,又倒下睡了。要么就是头发乱草似的脸顾不上洗就出门,同学还不能笑,连偷着笑都不行,一旦被她发现,打得过的上前就给你一脚,打不过的就扯嗓子哭得满教室像炸了锅,老师还不能斥责,得安慰、得哄。

    她娘轻易也不敢说,邻里更不能挑刺,你一句她有十句。老远里见你像是在议论讥笑她,翻起白眼,嘴撅得高高的气呼呼走过。那位忍不住说,看这巧歌,像谁欠了你二斗米。被她听见了,管你老人长辈谁,一概顶回来,你就欠我的!

    背地里大人们难免会议论谁家娃娃听话懂事,谁家娃娃聪明好学,但凡一说起巧歌,基本上异口同声,唩女子,将来不知害谁呢。连她娘有时气急了也说,你这样将来谁娶你谁遭罪。

    十八岁她娘就开始给张罗,托人捎话给巧歌寻婆家。人家一打听,多数连面都不愿见。她娘就常常在屋里为这个闺女发愁,独自熬煎。忽然有一天,邻居三婶子把巧歌娘悄悄拉到后院,低声说你把你家巧歌看紧些,东头人说闲话呢,间天跟青狗那货两个钻麦秸堆呢。她娘的头就炸了,这不丢死人了嘛!待巧歌回来,娘一把拉进里屋审问,有没有人说的事?有咋了?一副愿杀愿刮的模样。娘伸手要去打,一蹦子跳开。改天娘把青狗叫来,引诱着盘问,起初青狗否认,顶不住了只好招,就一起耍过。耍过啥?你跟我说你俩耍过啥?青狗胆小,见巧歌娘急赤白脸的,战战兢兢说就抱抱、摸摸。啊!巧歌娘差点晕过去。还干啥了?再没干啥,真的婶儿,都是她主动的,不信你问你家巧歌。

    尽管大人使劲地往开里掰,俩人跟胶粘上了一样,说啥都分不开。青狗含混不表态,巧歌这边坚如磐石,就跟他好,谁管得着吗?一个女娃子像块膏药主动贴到青狗身上。她娘反对主要是青狗在村里没个好名声,人又长得歪瓜似的,咱女子再麻再泼也不能嫁给这么个货。其实这里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我们这儿,同村男女是不结亲的(巧歌青狗之后这条不成文的禁令即被打破了),人们会耻笑,哪有母鸡主动寻公鸡抱窝的事?

    最后还是爹娘没有拧过巧歌,这都搂了抱了,保不准哪天肚子大了岂不更惹人笑话,只好硬着头皮给俩人成了亲。婚后,那青狗像伺候王母娘娘一样,巧歌整天滋润得笑脸盈盈的。村里的议论虽没完全停歇,但许多打外村嫁过来的媳妇,眼里、嘴里无不羡慕巧歌。最出奇的是人前人后青狗都叫巧歌妈。妈,饭好了,回去吃罢再谝么;妈,我喂头牯去了;妈,把这夹袄披上,今儿个天凉。

    开始听青狗给媳妇叫妈,人都觉着怪,慢慢地听出些别样的滋味来,回到家再看见自家太上皇似的丈夫,心就滑脱掉下去好几丈深。到后来,青狗和巧歌的“酸样子”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看,青狗又给唩货挠痒痒呢;看,青狗拉风箱给烧洗脚水呢;看,青狗跑县城给端的豆腐脑;看青狗给喂着吃呢。这算啥,说出来羞死你,人家巧歌夜里起夜都是青狗抱着在炕沿上把尿呢。

    我八岁时五婆快五十了,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跟别的夫妻不一样。别的夫妻特别是在人面前,非要装得跟陌生人一样,相互说话有意地横着嗓门。五婆和青狗一胖一瘦、一高一矮,总是形影不离的,相互间言语也格外温存。五婆有时在邻居家扯淡时间长了,青狗注定会找来,怀里揣一杯红糖水,递给五婆;有时做好油汪汪的搅团送来。五婆一边伸手接过老汉递给的大老碗,一边还嗔怪,看你这人,三嫂这儿难道还不给我口饭吃?然后甜甜地笑。

    在青狗手里,人们印象中,五婆的麻病就没有犯过。

    前年,七十九岁的青狗走了,走得有些突然但挺安详的。村人忆起他的厚道为人、殷勤待妻,仿佛一下子倒都忘记了耻笑和蔑视,生出无限的敬意来。丧事来了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帮忙。谁知麻女子五婆眼看八十岁的人了,麻病突然给犯了,犯得谁都劝不住。

    我们村东临县城,这几年发展得快,见不着农村的模样了,四周全都成了柏油马路、大高楼,按政府规划,村子迟早就没了,听说要建什么高科技主题广场。既然早成了城中村,政府规定,死了人一律要火化,烧成灰存放。五婆犯病的起因就是这个。她坚决不同意老汉青狗火化,非要土埋。女儿女婿爬在炕沿上解释来解释去,说啥也听不进去,说急了,一脚踹闺女下炕,出去,出去,看你们谁敢把他给烧了!都知道她自小这个脾性,没人再敢去惹。三伏天秋老虎照着,青狗在堂屋晾着,三天时间过去了,再不下葬,活人死人都受罪呀。无奈之下,女儿女婿紧急跟村里几位执事的长辈商量怎么办,商量来商量去谁也拿不出个好办法。眼瞅瞅里屋,五婆斜躺着,支愣着耳朵,嘴里还在大声吆喝,谁敢、看你们谁敢!女儿了解母亲的心思,责任也只有她敢承担,咬咬牙央求各位长辈,立马安排人去村北塬坡上,叫上风水先生给看块地,挖墓坑,嘱咐并排挖两个,然后这么办……。

    青狗的葬礼很隆重,请来了唢呐响器班子,一路吹打给送到了坟里。

    老汉走了快半年了,五婆经常在后晌,一个人拄着拐棍,上塬去,坐到坟堆边上,念叨一会儿,黄昏时,颤巍巍回到家。有一回拔草的后生回家告诉他妈,他听到了五婆在坟头上说的话,五婆给老汉青狗说,我知道你一个人心慌,一辈子没出息不囚到人怀里你就睡不安稳,我也没几天了,就过来陪你。

    只是苦了五婆的女儿女婿,至今青狗的骨灰还藏在后院厢房的板柜里,咋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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