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童节

一天早晨我醒来时，在床头闻到了墨香味儿，一看是小人书《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我兴奋地问妈妈为什么给我从邻居家租来图书？妈妈说今天是“六一儿童节”……我想起来了，当邻居的出租书架上最早出现那本书时，我曾闹着让妈妈租来看，可妈妈去过几次，都因被租赁出去了空手而归。六一节的早晨在床头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却又不满足了，因为我已经撅着屁股在别人旁边看过不只一遍了，而这时候已经又有了《孙悟空大闹天官》和其他新书。

住在楼梯口的邻居，在通往百货公司的楼台上摆开几个书架出租小人书，书架上五彩缤纷的封面透着丰富而诱人的世界，对我充满了无限的诱惑。每当有人租了图书坐在长板凳上看的时候，五六岁的我便会撅着小屁股，俯在看书者的旁边蹭书看，为此常常遭到邻居的驱斥。新华书店在离我家两个街区的和兴路，不大的店面里散发的纸张与油墨的气味儿令我陶醉，我那时的个头儿仅比柜台高出一点，在柜台沿儿仅仅能露出眼睛，有人翻看图书时，我翘翘脚能看到页面，虽然识不了几个字，但那种诱惑非常折磨人。

在妈妈工作的工厂里有工人俱乐部与技校，我循着气味儿找到了俱乐部的图书阅览室。长条桌上有几种画报可以翻看，尽管已经卷了边，且翻看无数遍了，但我依然兴味儿不尽。每当阅览室开放的时候，我便随着人们溜进去，再从头看起，且每次都怀着第一次观看的心情。技校的学生凭学生证可以借阅图书，有的一时不知道借什么，我便在旁边提示，说某某画册或图书好看，有的人便真的如我所愿借来看，上课铃声响起了，有的抓起来还回借阅处，有的便向管理员说在我这儿，让我看完了还回去。每当这时我便高兴得浑身发抖发麻，因为我可以相对长时间地享有阅读的快感。管理员时常收回图书赶我出来，我就蹲在门外等，再寻找机会溜进去。

孩子最怕的是没有人跟自己玩儿。大鼻子老于家住在新华书店的楼上，老于是画家，那时他家楼道外面挂了几幅老于为他人画的人像，是黑白的线条很细腻的那种，逼真的跟照片差不多。平时也是走过时瞥一眼，有一次下雨，我躲在他家楼道里避雨时，仔细端详那些画的笔触。凡是正面像，老年人的，多半是为死人画的。也就是有的人家老人去世了，平时没有留下照片，便请老于对着遗体画像，以祭奠用。而年轻人的，比如当时我看到一幅女孩儿侧身坐着，两只手放在腿上，且掌心朝上的画面，那手画得非常生动。我很吃惊，心想，这女孩儿该不会也是死人画像吧？后来，因老于的小儿子为了入群跟大家一起玩儿，便用从家里偷书借给我看为条件。偷书外借的事被老于发现了，他让小儿子把我叫了去，被一顿训斥后，我竟然问了他下面那幅女孩儿画像的事。记得老于两只手放在方桌上，开裂的桌面上有大肚茶壶，上面画了一个老寿星和一个儿童，是中国画的笔触。两手在玩弄一支香烟的老于，好半天才回答：那是艺术，你知道什么是艺术吗……我怕他再朝我发火，便匆匆逃离了他家。

我家住在市场楼的西边楼，百货公司近在咫尺，那里的儿童玩具柜台里每出现一件新玩具，都会强烈地吸引我，直到我在顾客的演示中看明白了才放心。其中有一台计算机令我久久伫立在那里，因为在顾客从收货员那里要过来演示时，怎么也看不明白其中的原理。那台机器下面有一个按钮，按一下小窗口里面有数字在飞转，停下时窗口便出现一道算术题，譬如几加几、几乘几，以及四则运算等等算式，答案在机器上面盖着的窗口里。妈妈终究拗不过我的执着，咬咬牙给我买了回来。很快我便拆卸开了，终于搞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原来里面有一个滚筒，上面的密密麻麻印满了计算题，答案在相等距离的位置对应排开。这台小小的计算机让我理解了秩序的意义。不久，我们家的闹钟也被我拆开了，零件散乱地布满了桌面，当我沿着记忆的秩序再度组装起来，并听到了滴滴答答运转的声音时，我的心理获得了极大地满足……

我五六岁的时候，台东三路是自由市场，每天那条街上人头攒动，新鲜的八代蛸（章鱼）与海螺在案板上散发着新鲜的气味儿，人们买了当街或站或蹲地蘸着作料吃起来。尽管吃的东西对我也是诱惑，但远不及小人书与那些机械的诱惑力。而捉迷藏、弹杏核、摔纸牌等游戏虽然也参与，但总不如图书中的天地更宽阔……

兴趣，是儿童成长的重要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