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漂泊
(2009-11-10 21: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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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孤独漂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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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岸漂泊
一个人的旅行,在现代人来说,是在体味孤独与漂泊。譬如自驾一辆越野车,在车载GPS的指引下,几乎可以走遍世界。再加手机、睡袋、帐篷等等。而吃饭的问题更不必担心,今日中国无处不有各种地方小吃,加上方便食品,走到哪里都饿不着。越是这种情况,越是要去那些偏僻的乡野,人迹罕至的地方。然而真正的孤独漂泊的滋味儿,却没有这么潇洒与美好。
23年前的中国,是一个交通与通讯条件落后的年代,所到之处无不透出原生态。于1986年秋天一个蒙蒙亮的早晨,从乐山大佛的脚下登上摇摇晃晃的交通船,在浊重的四川方言中,摸索着找到预订的舱位,从舷窗望出去,有细长的夫妻船儿正于江水中匆匆划过,船上载着农产品,夫妻俩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一齐划动船桨,欸乃声中,将青衣江、岷江、大渡河三江交汇处的百姓情态勾勒得鲜活生动。我们的船儿憋足了劲,终于狠狠地吼了一声,马达很不情愿地响起来了。
乘火车能看到有农民站在田野里了望;乘汽车行进在藏民地区,有小孩子追着汽车投掷石子儿,那是他们与外面的世界发生的联系;乘船在岷江上行进,不仅时而可见吊脚楼与竹丛掩映着的民居,而且不时会看到人们背着背篓站在渡口等摆渡的船儿,还会有大白鹅扇动着翅膀跟着行进的船儿跑……在船上不孤独,因为川地风情内容丰富。船过宜宾进入长江时,能看到两江交汇处水流的不同,岷江的水清澈而长江的水相对混黄一些。
在船上漂流了两天一夜,于擦黑时登上重庆的朝天门码头,一个难题出现了,重庆的朋友给买的船票,不是一个航班,有当天晚上的,有第二天晚上的,也就是说同行的伙伴必须分开走。其中先到武汉的需要购买武汉至青岛的车票,并且要到武汉码头迎接迟一天到武汉的人。三人承担起了“先行者”的角色,我便是其中之一。
就是孤零零在江岸上,我的心中出现了那种漂泊的感觉。原因是接的船晚点了。
重庆到武汉的客船定于下午四点钟抵达,可是我到了码头的时候,却看到问事处的牌子上写着:由于重庆方面大雾,重庆的客轮晚点2小时。在1986年的中国,无论火车还是轮船,晚点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之所以必须来接后面的伙伴,一个原因是到武汉后,顺利地解决了回青岛的车票,包括后面两位伙伴的,那时没有办法与后面的伙伴联络,只能如约在码头上痴痴地等。
客船晚点,我的心中还有些窃喜,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在武汉的街巷走一走看一看。武汉三镇历史悠久,但我那时对久远的历史不是很感兴趣,而对于孙中山、北伐军,和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曾在这里呆过的作家感兴趣。1980年代的中国还没有出现城市改造热潮,在街巷中穿行,似乎可以触摸到几十年前涌动在这里的风云。
在默默地思索辨析中,两个时辰悄然消逝了。再度来到码头,问事处打出的牌子上写着:上游客轮晚点至晚上9点。此时感觉肚子咕咕叫了,带的钱大都在走街串巷时逛书店买书了,口袋里只有一块多钱了,此时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便沿江岸散漫而行,在一家杂食店里吃了一碗莲子羹,算是暖了暖肚子。走累了,来到码头上,寻一系缆桩坐下,悠悠的长江水从脚边不动声色地流过,便想起“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句子,曾几何时,人们因伟人在这段长江里游泳,便把每年的7月16日作为横渡长江的节日……陡然间,一种哀伤涌上心头,流水无情,岁月无情。
当问事处的牌子再次将时间改为午夜12点的时候,才感到事情有点离谱,有点儿麻烦,离开了事先所料想的轨道。如果说那时就回头寻岸的话还来得及,那就是马上去乘公共汽车,身上的几角钱或许能使自己回到下榻的客店,理由可以说是船误了期我才不再在码头上等的,想必会得到要接的人的理解。然而你是承诺过的,而且联系不上,明天早晨的火车也是赶不上了,对方也肯定指望你的接船的。于是开始找电话,想将这边的情况告诉江对岸客店里的同伴,可是翻遍了电话簿,竟然没有那家客店的号码,并且连那客店的名称都没有,打听身旁的湖北佬,谁也不知道。
便只能徘徊于街头,在渐渐往夜的深处而去的市区里,一条街一条街的数过去,数到纵深,然后再逐一数回来,数到接近十二点的时候,问事处的牌子却不再变换数字了,将那扇小木窗敲得山响,也再没有丝毫回声。街头迟归的人好奇地看着我这个异乡人,相互间都产生了戒备心理。白日里成千上万人拥塞的街道上,此时只有我拖着长长的影子。
漂泊感就是在这个时候强烈地袭上心头:假如客船继续晚点到天亮,甚至出现什么故障或事故,继续往后推迟,我赶不到对岸,同伴又于凌晨乘火车走了,我一个人被孤零零地丢在这里,身上不仅没有钱,而且所有的证件也都在客店的行囊里;再假如同伴又出于好意,将我的行囊也替我带走的话,那可就什么都完了。那是个没有证件寸步难行的年代,在举目无亲无法证明自己的时候,便只有漂泊,或者打工或者乞讨,沿着铁路线儿向东走……那时候对于故乡的理解比什么时候都深切,不仅仅是亲人、乡音和熟稔的洋槐树掩映着的红瓦绿窗,不仅仅是海浪涌动的蓝色背景上的城市,以及童年的梦想……坐在一只铸铁的系缆桩上,再也没有潇洒的感觉了,只有内在的凄楚在困扰。隔着江水和背后的灯火“楚歌”一样围绕着……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汽笛声撕破了夜空,同时我的心壁受到了掺杂有酸酸的一股热流的撞击,船头的那团灯光仿佛凡高的《向日葵》一样令我激动不巳,几小时的心理漂泊瞬息结束了。江岸的夜空透出了幽幽的蓝,星盏文字一样在漫空里散布着耐人寻味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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