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源》例言原文及译文

                    （译文附在每段括号内）

    《康衢》、《击壤》肇开声诗。上自陶唐，下暨秦代，韵语可采者，或取正史，或裁诸子，杂录古逸，冠于汉京，穷诗之源也。诗纪备详，兹择其尤雅者。（《康衢》《击壤》诸篇开启歌诗，从尧王到秦代之下，凡韵语成言者，或正史，或诸子百家，杂录于古代久远者，优于两汉者，穷尽于诗歌源头。载文详尽，选择其尤雅部分。）

    风骚既息，汉人代兴，五言为标准矣。就五言中，较然两体：苏李赠答、无名氏十九首，古诗体也；《庐江小吏妻》、《羽林郎》、《陌上桑》之类，乐府体也。昭明独尚雅音，略于乐府，然措词叙事，乐府为长，兹特补昭明《选》未及，后之作者，知所区别焉。（诗经楚辞时代之后是两汉诗家的兴起，五言诗成为时尚。在五言中有迥然不同的两体：以苏武李陵和无名氏十九首为代表，为古体诗；另外如《庐江小吏妻》、《羽林郎》、《陌上桑》之类，为乐府体。昭明太子萧统独尚雅音，其《文选》对乐府省略，然而乐府措词叙事为其特长，特兹补充《文选》所未及，后之作者，应知区别。）

    《安世房中歌》、诗中之雅也。汉武郊祀等歌，诗中之颂也。《庐江小吏妻》、《羽林郎》、《陌上桑》等篇，诗中之国风也。乐府中亦具三体，当分别观之。（集中所选也如诗经，题材分为风雅颂三体，应当分别观之。）

    曹子建云：“汉曲讹不可辨”。魏人且然，况今日耶？凡不能句读及无韵不成诵者，均不录。（曹植曾说：是否汉代歌曲如今已经讹不可辨。三国时代尚且如此，何况如今呢？因此凡是不能句读以及无韵不成诵者，均不载录。）

    苏、李以后，陈思继起，父兄多才，渠尤独步，故应为一大宗。邺下诸子，各自成家，未能方埒也。嗣宗触绪兴怀，无端哀乐，当涂之世，又成别调矣。（苏武李陵之后，曹植继起，其父兄多才，但他尤其卓越，因此为一大家。史称建安七子诸位，各自成家，不相上下。阮籍触绪兴怀，难于理解其哀乐，在其三国时代，别有一番情调。）

    壮武之世，茂先、休奕，莫能轩轾。二陆潘张，亦称鲁卫。太冲拔出于众流之中，丰骨峻上，尽掩诸家。钟记室季孟于潘陆之间，非笃论也。后此越石景纯，联镳接轸。过江末季，挺生陶公，无意为诗，斯臻至诣，不第于典午中屈一指云。（在西晋时期，张华、傅玄不分高下。陆机陆云、潘岳张协大致相当。左思出类拔萃，丰骨峻上，压倒众家。钟嵘在《诗品》中对左思的评论，并非是确切论断。《诗品》曾有“左思虽野于陆机，而深于潘岳”。此后刘琨、郭璞并驾齐驱。东晋末年，陶潜卓立，其无意为诗，但却登峰造极，不愧为晋代首屈一指。）

    诗至于宋，体制渐变，声色大开。康乐神工默运，明远廉儁无前，允称二妙。延年声价虽高，雕镂太甚，未宜鼎足矣。齐人寥寥，玄晖独有一代，元长以下，无能为役。（诗歌发展到刘宋朝代，诗体渐变，声色大开。谢灵运神工默运，鲍照廉俊无前，应当允许称为二妙。颜延之声价虽高，文风雕镂太甚，未宜鼎足。齐朝人才寥寥，谢朓独有一代，王融以下，无有提及。）

    萧梁之代，风格日卑。隐侯短章，犹存古体。文通仲言，辞藻斐然。虽非出群之雄，亦称一时作者。陈之视梁，抑又降焉。子坚孝穆，并以总持。略其体裁，专求名句，所云差强人意者耶。（萧梁之代，风格逐渐衰落。沈约的短章，犹存古体。江淹何逊文章，辞藻斐然。虽非出群之雄，亦可称强一时。陈和梁比，又有降次。阴铿徐陵，加上江总，略其体裁，专求名句，所作更差强人意。）

    梁时<横吹曲>，武人之词居多。北音铿锵，钲铙兢奏。<企喻歌>、<折杨柳歌词>、<木兰诗>等篇，犹汉魏人遗响也。北齐<敕勒歌>，亦复相似。（梁时<横吹曲>，武人之词居多。北音铿锵，钲铙兢奏。<企喻歌>、<折杨柳歌词>、<木兰诗>等篇，犹如汉魏人之遗响也。北齐<敕勒歌>，亦复相似。）

    北朝词人，时流清响。庾子山才华富有，悲感之篇，常见风骨，所长不专在造句也。徐庾并名，恐孝穆华词，瞠乎其后。（北朝词人，时流清响。庾信才华富有，悲感之篇，常见风骨，所长不专在造句也。徐庾并名，恐徐陵华丽词藻，望尘莫及。）

    隋炀帝艳情篇什，同符后主，而边塞诸作，矫然独异，风气将转之候也。杨处道清思健笔，词气苍然。后此射洪曲江，起衰中立，此为之胜广矣。（隋炀帝艳情篇什，同属陈后主之作。而边塞诸作，矫然独异，风气将要转变的征兆。杨素清思健笔，词气苍然。后此陈子昂张九龄，起衰中立，此为如陈胜吴广之首举。）

    汉武立乐府采歌谣，郭茂倩编乐府诗集，杂谣歌词，亦具收录，谓观此可以知治忽验盛衰也。愚于各代诗人后嗣以歌谣，犹前人志云。（汉武帝时期立乐府采歌谣，郭茂倩编《乐府诗集》，杂谣歌词，也都收录，谈到观此可以知道世道治乱验证盛衰。我看各代诗人后嗣以歌谣，犹如前人所说。）

    汉以前歌词，后人拟作甚夥，如夏禹<玉牒词>，汉武帝<落叶哀蝉曲>类是也。词旨可取，不妨并登，真伪自可存而不论。然如皇娥、白帝歌，事近于诬；虞姬答歌、苏武妻答诗，词近于时，类此者不敢从俗采入。（汉代以前的歌词，后人拟作甚多，如夏禹<玉牒词>，汉武帝<落叶哀蝉曲>这类都是。如果词旨可取，不妨并登，真伪自可存而不论。然如《皇娥》、《白帝歌》，事近于诬；《虞姬答歌》、《苏武妻答诗》，词近于时，类此者就不再采入。）

    诗非谈理，亦乌可悖理也。仲长统<述志>云：畔散五经，灭弃风雅，放恣不可问矣。类此者概所屏却。（诗并非谈理，但也不能违背情理。东汉人仲长统<述志>中说：“畔散五经，灭弃风雅”，放恣不可问者，类似如此的作品也摒除不选。）

    晋人《子夜歌》，齐梁人《读曲》等歌，俚语俱趣，拙语俱巧，自是诗中别调。然雅音既远，郑卫杂兴，君子弗尚也。愚于唐诗选本中，不收西昆香奁诸体，亦是此意。（晋人《子夜歌》，齐梁人《读曲》等歌，俚语俱趣，拙语俱巧，自是诗中别调。然而其雅音既远，如郑卫之音杂兴，君子都不崇尚。我在唐诗选本中，不收西昆香奁诸体，亦是如此处理。）

    新城王尚书向有古诗选本，抒文载实，极工裁择。因五言七言分立界限，故三四言及长短杂句均在屏却。兹特采录各体，补所未备。又王选五言兼取唐人，七言下及元代。兹从陶唐氏起，南北朝止，探其源不暇沿其流也。（新城王尚书王士祯曾有古诗选本《古诗笺》，抒文载实，极工裁择。但因五言七言分立界限，故三四言及长短杂句均在摒弃。在兹我特别采录各体，补所未备。加之王尚书选五言兼取唐人，七言下及元代。我从陶唐氏起，南北朝止，探索诗源不暇沿其流。）

    诗之为用甚广。范宣讨贰，爰赋《摽梅》；宗国无鸠，乃歌《圻父》。断章取义，原无达诂也。笺释评点，俱可无庸。为学人启途径，未能免俗耳。（诗的用途甚广。范宣讨贰，爰赋《摽梅》；宗国无鸠，乃歌《圻父》。这两个例子充分说明诗歌在国家大事中所起的作用。但断章取义，不能充分解释诗文。笺释评点，也无不可。为后学启迪求学途径，不免从俗。）

    书中徵引，宜录全文。录疏通大义，匪同笺注。凡经史子集，时从删节，近于因陋就简，识者谅诸。（书中征引，宜录全文。录疏通大义，匪同笺注。凡经史子集，时从删节，近于因陋就简，请识者谅解。）

    德潜学识浅尠，于剬诗辑颂，略无所得。此书援据典实，通达奥义，得三益之功居多，参订姓氏，详列于简。（我沈德潜学识浅薄，整理诗歌典籍，略无所得。此书援据典实，通达奥义，得三益之功居多，参订姓氏，详列于简。） 

　　归愚沈德潜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