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有梦（散文）

孙柏昌

儿时，我家的院落里有一棵树，梨树。

树不高，干很细，我的手可以握住的。五个枝杈向上伸展着，像手。

家门外，也有一棵树，苹果树。

树也不高，干也细不盈握。五个枝杈同样向上伸展着，像手。

手，是父亲修剪出来的。

手里春花秋果，踏实。父亲说。

春叶初绽时，我就时常去抚摸梨叶苹果叶，憧憬着秋。

梨叶，像父亲的手，粗糙；苹果叶，如母亲的手，柔软。

秋景天，七八只梨黄黄的，在枝头招摇。梨是洋梨，很大，软，甜，好吃极了。

苹果树，总是很卖力气。每年都会结三十多个果实，红盈盈的。苹果，小，硬，酸。我不爱吃。

梨树也像苹果树那样卖力气，多好！我想。

苹果树像孙悟空那样摇身一变，多好！我想。

童年，我喜欢胡思乱想。

我考高小时的语文试卷，有一道用“向往”造句的题。

有一天，我家的苹果树结满洋梨，一直是我的向往。

我不知道，这样的造句是对是错。只记得，我从考场里出来时，正下着暴雨，街道滚动着浑浊的水。

我考上了。同班十三个同学只考上了三个。于是，我读到了一篇课文，关于苏联科学家米丘林的苹果梨的课文。

嫁接，就是神奇的摇身一变。

我痴迷上了嫁接。

春。父亲修剪梨树枝的时候，我会拣起柔嫩的枝桠，用小刀削出一个斜面，再在苹果树的枝条切开一个斜口，插进去。用水调好泥巴，封住伤口。

瞎弄什么？父亲问。

嫁接。我说。

谁教的？

米丘林。

米丘林是谁？

苏联的科学家。

我很骄傲。我知道的，父亲居然不懂。我纳闷，父亲不是曾经在莫斯科呆了许多年吗（那时，我还搞不清楚，父亲的呆的时候，还是沙皇时代）？

胡闹！父亲重重地吐出一口烟，因为苹果树又添了个伤疤。

我却坚信不疑。每天都要静静地守候着那个新芽，许多次。直到看着它一点点地从鲜嫩到枯萎。我几乎每天早晚都要在泥巴上洒两次水，为什么？

第二年，我又开始了同样的嫁接，结果也一样。

第三年，父亲生气了：

别弄了。

不过，米丘林下巴那一蓬浓密的胡须仍然在我心底乱扎。

于是，我会悄悄地在父亲的菜园里尝试。

我惊奇的发现，土豆与西红柿的叶子如此相似！也许，嫁接成功了，可以让父亲的菜园摇身一变。上面结西红柿，下面长土豆。

我的试验便有了广阔的空间，两架长长的西红柿和五行土豆。多好！

我把西红柿的芽嫁接到土豆条上，与此同时，也把土豆的芽嫁接到西红柿的枝上。我每天至少要嫁接三棵。父亲也不会发现。

有一天，父亲用食指轻轻地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你又到菜园里瞎折腾了？

父亲太爱自己的菜园了，任何细微的改变，都不会躲过父亲的眼睛。何况，还有那么么枯萎的芽芽。

于是，我童年的梦境，便碎了，碎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