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随笔）

孙柏昌

我有一块山石。

山石，大且重。

移动很难。

我喜欢长满绿苔的山石。

它，绿苔很少。

苔少，我也不忍舍弃。

于是，许多年了，它一直随着我迁移。

从１区１９栋４０１到４区１栋１０６再到４区２０３……

我和山石不弃不离。

我一星期给它浇两次水，数十年如一日。

家人多次劝我：

别要了，也不好看。

我固执。

偶尔闪过丢弃的念头，我的眼前就会闪过一道紫而深的勒痕。

那勒痕在女儿大姨夫的肩膀上。

是他，背着那块沉重的山石，颠簸几十里，从天津背来的。

那时，我住在４０１。

一天， 有人敲门。

一开门，我就看到了那道紫而深的勒痕，刻在他的肩膀上。

每次去看他，他都会问：

长苔了吗？

长了，三小片。

我说。

他话很少。我听得最多的话，就是：

二姨夫，您请坐。

彬彬有礼。

据大姨说，他祖藉山东，望族。堂叔在北京，是有名的文人（名字我知道），姑家的表妹，是天津的女作家（我过她的小说）。只是，他们一家好像破落了。不过，他喜欢古董、山石，是遗风犹存？

为了那道深刻的紫痕，我珍惜山石。

有一次，大姨来５０２，在阳台看到了那块山石，问：

也不长苔，丢了吧。

我摇了摇头。

后来，再次搬家时，我雇人把那块山石弄走了。

那时，他的小脑已萎缩很长时间了，失忆。

不过，有一次，我去看他：

他突然又问了一句：

山石，长苔了吗？

长了。

我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