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淘淘（随笔）

孙柏昌

淘淘愤怒了。

淘淘发泄愤怒的方式，是痛哭。

看到淘淘哭，我心里很难受。一种无所适从的难受：是继续去幼儿园？还是回家？

我们还是残忍的选择了：让淘淘继续痛哭。

五月二日，淘淘成了幼儿园的插班生。其时，我正在北京。心里一直惦记着。我曾与她通电话：

“姥爷，你去干什么了？快回家！”

于是，我匆忙吃完中餐，计算着地铁、城际快车、轻轨、的士的时间，希望幼儿园放学的时候，我第一时间站在淘淘面前。我做到了。淘淘却像见了陌生人一样，旁若无人地提着书包，匆匆前行：不让牵手，拒绝拥抱！

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仇恨”。

我想，那是很扎实的“仇恨”。她当然无法理解：姥爷姥姥闲在家里，为什么让我上幼儿园？

从“女皇”或“公主”式和自由自在或为所欲为，倏然间落泊成一个规规矩矩或怯怯懦懦的插班生；她实在无法适应自己童年人生的这一翻天覆地的改变。于是，她痛哭了。

从幼儿园出来，她好象一下子获得了自由，渴望一个人奔跑……

回到家里，哭着跟她妈妈讨价还价：

“我再去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幼儿园，行吗？”

“不行。”

“七天八天九天，行吗？”

“不行。你得上三年。”

她先是抽泣，而后号淘大哭。

有一天。老师告诉我，淘淘吃饭、午睡时，都在哭。

我知道，她睡觉一直是由人陪着的，至少要讲三个故事。后来，点读笔替代了人，只是入睡仍然需要故事……她会一遍一遍听“宝莲灯”、“哪叱闹海”……

心理的不适应，也引起了生理上反应。一向很少闹病的淘淘，居然发烧了，鼻塞、咳嗽……

前天，她又问：

“幼儿园为什么不上两天休息五天呢？”

我接她回家时，指着小区花园里更小的孩子对她说：

“你能变回像他们那样小，就不用去幼儿园了。”

“大孩子是不能变小的。小孩子也不能马上变大。”

淘淘说的很认真。

先前与我告别时，总是用劲的抱着我的脖子，贴脸、亲吻、握手，一项也从不忽略。现在，再告别时，则象征性地握手（距离半尺远），嘟着嘴亲吻，也距离半尺远……

因了幼儿园，我和淘淘一下子疏远了许多……

我知道，上幼儿园，对她是一次残酷的考验。我甚至也说过，从上幼儿园的第一天，淘淘的一生就永远失去了自由……

而自由，是每个生命的本能需求。于是，就有了斐多菲的诗句。

人类社会一直歪歪扭扭地探索着人的自由与道德、法律之间的关系。和谐只是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符号。于是，痛苦便成了每个生命的最忠诚的旅伴。如果一个社会，一旦容忍了少数人的自由无度，大多数人便会陷落于人间地狱……

我现在已经很难清晰地回忆自己的童年了。只是记得，我是吃了母亲包的荠菜饺子，便成了背着书包上学堂的小儿郎了。之前呢，只是一个乡村的野孩子。是像那个遥指杏花的牧童吗？

清晨，我在写下这个题目时，想到了美国作家斯坦贝克的小说《愤怒的葡萄》。主人翁杀了恶棍、与恶棍同流合污的警察，也是为了追寻个人的自由？

我多么渴望看到淘淘的欢笑，一种天性自由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