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场院碌碡豆棵秋景天高粱文化 |
分类: 散文 |
场院(散文)
——闻香识故园之一
孙柏昌
此刻,在这个曙光乍泻弥漫着凉爽秋意的清晨,我蓦然闻到了一股成熟的麦香,浓浓的,飘散在初夏那浩荡的阳光里。
于是,我看到了故乡家屋后的场院。场院上,铺满了刚刚收割下来麦子。洁白的麦杆泛闪着麦芒般炫目阳光。我家的那头高高大的灰驴,俯着头,拉着沉甸甸的碌碡,一圈一圈地旋转着。麦子在碌碡的压迫下,发出了吱吱咕咕的呻吟声。新麦那清纯的芬芳便伴随那吱咕的声音,在空气中散漫着。驴背的灰毛被汗水洇湿成一缕儿一缕儿的。尾巴不时的甩动几下,驱赶着叮咬它的牛虻或绿豆蝇。
父亲戴着草帽,站在场院的中心,拉扯着一根缰绳。偶尔会拉紧或放松,调整着圈子的大小。场院边,摆着一个一桶水,水里泡着花生饼,每隔约摸个把时辰。父亲便会舀一瓢水,饮一饮驴。他自己却经常忘记了喝水,抿一抿干裂的嘴唇……
少时的我,模糊地感觉到,麦场那吱吱咕咕的声响,也充盈在父亲的心底,飘飞在在父亲那煽动的皱纹里。那是一种幸福的声音,收获的喜悦……我也会从父亲那微笑里,想到七夕时那一串串挂在墙壁的巧饼,还有那新正那冒着热气的又大又白的饽饽……
故乡的人家,都有这样一个或大或小的场院,展示着家境的殷实或拮据。
我家的场院比别人家的大一些。场院,东西宽约三丈,南北长约六丈。南有一棵伞冠蓊郁的国槐。北有一棵苍老的柳。柳的杆很粗,粗的一个人是搂抱不过来的。那柳,连年过八旬的奶奶,都说准它的年纪。或许经历了太多的风雨沧桑,杆已经枯朽了一半多,每每春风吹时,依然葱绿着繁茂的枝叶。柳树硕大的阴凉里,长着两棵瘦削的槐,还有一长溜蓬勃的马莲花,一丛丛的。初夏花开时,一股粘稠的香味便会勾引许多漂亮的金色腰身大王蜂或者成群的蜜蜂,嗡嗡营营地酿造着一个农家的梦境。
麦子丰盈了空落了许久的场院。一年一度,那都是农家的第一次收获。
而第二次收获,要到秋景天了。谷子、豆子、高粱、苞米、花生、地瓜先后铺展到场院里。一堆一簇的,再也不用那么张扬地铺满整个场院了。豆子,一般都种的少,只需占用场院的一角,也不用驴拉碌碡碾压了。那时,收割下来的豆棵、谷子、高粱在场院晾晒数日,父亲便自己会用梿枷收打。父亲的身子一躬一躬,梿枷扬起落下,卟哒卟哒,那悠长而有节奏的梿枷声会在静寂的秋风里传送很远,连故乡的东面的鸡爪山,也会卟哒卟哒地隐约着呼应。而父亲那一躬一躬的身影会随着太阳的移动愈拉愈长、愈来愈模糊……
随着收获季节的过去,金黄的玉米棒一圈一圈儿缠绕在屋后国槐的树干上的时候,场院也就哑默了。空荡荡的场院上,只剩下一个用高粱杆和玉米杆搭起来“帐蓬”,里面塞满了用锄刀截短的谷草、豆棵、地瓜秧子,作为驴的饲草。每每走进那座帐蓬,你仍然会闻到那混杂着许多气息的芬芳……
即使经历了漫长的冬季,那稼禾的幽微的芬芳始终留存在场院里,即使被厚厚雪掩埋了很久很久,一旦冰雪消融,那香味便会随打着漩儿升腾的水气,飘散、弥漫……
父亲会很响亮地打一个喷嚏,摘下挂在墙壁上的锄头或犁,用磨石去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