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巧霞江苏
　　张爱玲说她喜欢气味，葱蒜、廉价的香水、汽油、油漆、牛奶烤焦的气味。也不怪她喜欢，气味总是比声音、颜色、形状先一步驾驭我们的感受。逢到节日，最先击中我的当然是空气中流淌的气味，比如春节，阳光干冷，爆竹烟花的气味很分明，腊肠腌鱼味到处飘荡，但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的还是端午节的气味。

　　端午的气味是清灵的，没有春节那种油腥烟火气。空气里弥漫着植物的香味，最先嗅到的是苇叶的水香气。古人唤苇作“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读诗句，分明觉得苇就是在水一方的佳人，她亭亭玉立长在水边，浑身散发那种特有的清香味道。端午时节，人们去江河堤岸边采来青翠碧绿的苇叶裹粽子。记得幼时，我母亲是采苇裹粽高手，专拣大而肥厚的苇叶，裹上糯米成了粽子，把粽子放进铁锅使大火煨煮，糯米的米香和苇叶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悠荡在空气中，逗引得我们孩童馋猫见鱼似的围着灶台打转。

　　空气里还有菖蒲的香，一次，我看到一篇文中写菖蒲开紫花。我立刻将信将疑地去查资料。因为童年时我家屋后有菖蒲，我却一次也没有看到菖蒲开花。我眼中的菖蒲只有那种如剑形的叶子，叶子很香，竟比一些花香更浓，我以为菖蒲的叶就是花。菖蒲叶的香，若即若离都清晰可闻。小时候的我，对菖蒲很肆虐，摘下菖蒲叶然后再一丝一丝扯开来，粉身碎骨的菖蒲叶，香味更浓郁了，像在拼劲力气香一般。

　　空气里当然还有我最难忘的艾草药香，彼时爱疯玩，不听母亲吩咐，去同学家夜宿，被传染上一种奇痒的皮肤病，涂抹了多少药膏也不见效。恰逢端午时节艾草生长繁茂，母亲听得一偏方，采摘艾草下锅熬出汁水来，然后天天用艾草水帮我擦洗身子，坚持一段时间后，果然奇痒消失，皮肤变得正常。自此，我主动请缨了端午割艾草的任务。我总是大捆大捆地往回抱，许多人不喜欢艾草的药香味，我对这味道却怀有一种感激的珍惜心情。

　　年岁越长，过节的心越淡，在丰衣足食的今天，早已不再热切盼望粽子，但端午时节，弥漫在空气中的那些苇叶、艾草、菖蒲的植物香味总是在瞬间让我记忆起那些美好的过往，并又一次唤醒沉睡的心灵，又是一年端午节的感慨后，心上涌起的更多情愫是，流年如水易逝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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