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萝卜头

他坐在天桥上，脸上有满足的微笑。

我在桥下仰望这个人，僵硬的络腮胡上戳着两颗乌黑的米粒，易拉罐和塑料袋在身旁匆匆飞舞，似乎一样无视他的存在。

这个人将手利落地伸进麻袋，用力拿出了一把老式三弦琴和一个装硬币的盒子，他那仅有半根指甲的大拇指稳稳地按住琴头三弦，仿佛那给力的动作把此刻弥漫的包子味定格，凝聚。

抖了抖在尘土飞扬中同样泛黄的牛仔裤，他找到了膝盖上的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把陈旧的琴立在腿上，那双手此刻在人流涌动中与琴融为一体。瞬间开始，那三根弦一起在那均匀的节奏中抖动，发出树叶沙沙的声音——就像一个故事的开始。

他的身体开始摇摆，套着军鞋的脚在水泥地上打着拍子。他卖力地弹。他索性闭上眼睛，那手在琴弦的抖动下，慢慢变红，我听到，主旋律出场了。从他身旁穿过一个踏着鲜红色高跟鞋的女人，提着大包小包走过，他轻轻拨动一根弦，它发出清脆的声音，好像一个女孩甜美的声音，连绵不绝地在你耳畔回旋。很显然，他不喜欢高跟鞋发出的死板的声音。

人多起来，三五成群地乘着电梯上来，他让三根弦一起舞动起来，“嚓嚓-嚓嚓”声音短而欢快。他似乎和我一样，都闻到了从东边飘来的鸡肉香，但是他和我一样没有看到诱人的烤鸡，于是他那枯槁的双手灵活地在那老式琴面窜上窜下，激动得像俩只小耗子。

他看到有个学生急匆匆地穿过人流，那书包“噔噔”作响。忽然，一个不小心，学生踢到了那装着零钱的盒子——那银灰色的硬币“展翅高飞”，一个个蹦跳着“解散”在他着坐的对面。学生惊慌失措，连声道歉，而他似乎也被惊了一下，琴声戛然而止。他用双臂闷着琴硬笑着说“莫事莫事”，拣起周围的硬币，那学生帮着拣了几个硬币，身旁的好心人也帮着拣了其它的，他们纷纷朝那盒子里投掷一分一角，他只好尴尬地说着“谢谢，谢谢啊”，眼巴巴地望着他们又急匆匆地消失在人流中......

他笑了笑，露出了有点黄的牙齿，心里甜甜的，又开始了新的曲子。似乎他在弹的，是一首受人帮助后感动又快乐的歌。

在一盏盏华灯下漠然的眼睛，他闭上眼睛，那单薄的衣服包裹不住那火热的心，他在12月的初冬中感化着什么。或许那灼热而滚烫的旋律已告诉我了吧。故事悄悄然结束，像一个清脆的声音慢慢化为夜晚的低语。

他累了。

这个人轻轻把木琴放进麻袋，重新用带子系紧，然后背起。他满足地笑了，笑着消失在人流涌动的天桥上。

听了他的琴声，就像读了他的故事。我有一点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