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宴
文:任兰(InnerShine自由写作计划驻站作家)
中国电影史上拍得最微妙的一场戏要数费穆导演的《小城之春》内,丈夫、妻子、身兼妻子旧爱及丈夫同学的客人、暗恋客人的小姨子夜饮的那场戏,推杯换盏之间,人人各怀心事,眼神飞来杀去,话吞吞吐吐。这场戏历来是我的心头好。
想不到日前自己居然奔赴了一场更为宏大的夜宴。我、拙夫、拙夫的女性友人点点到达现场的时候,巨大的圆桌周围已经坐满了业界精英及其家属,只剩下一处可以安插椅子,这一处偏巧在美女翩翩伉俪的左边。需要说明的是,翩翩女士乃拙夫的首任女友,此乃圈内共识。我赶紧把点点和自己塞进去,在他和她之间形成隔离带,以免尷尬。
有了这一层关系在,这一餐火锅就吃得有点小心翼翼。翩翩和我偶有言语交换,措辞友好及严谨程度相当于国务院发言人答记者问。
赴宴的路上,拙夫先自得罪了我。
我说点点长得像某个朋友,他纠正说:“不像,点点比她漂亮多了!”
他违反了一条铁的纪律:绝不能当着你老婆的面夸任何一个活着的女人漂亮。
火锅煮开之后,拙夫分了些许酱油在自己的碗里,我白了他一眼:“我呢?”
他愣了一下:“你自己不能倒吗?”随即妥协,帮我倒了一点酱油,接着,又帮点点倒。
我们各自点了一通饮料,端上来的时候,多出来一罐可乐无人认领。别人把它扔给我,喝去三分之一后,翩翩忽然发问:“咦?刚才我要的可乐怎么还没来?”我一口可乐差点儿没喷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装没听见。于是我接着喝那罐变了味儿的饮料。她招手又叫了一听。
拙夫起身去如厕,我也跟着去透气,两人牵手同去。待我从洗手间里出来,他已消失无踪,我一个人噘着嘴回去,他和点点聊得正欢。待我入座,两人还隔着我不时倾谈。
少顷,我含着筷子头,笑里藏刀地对拙夫耳语:“要不要我和你换个座位?”
两颗脑袋这才无趣散开。
翩翩忽又发问:“酱油怎么没有了?”
拙夫立即试图拿起我的调料碗递过去,我低声喝止:“那是醋!”那真的是加了醋的酱油。
稍后,点点出去接电话,拙夫很快察觉,问我:“她去哪儿了?”
如果目光可以如炬,这一刻真恨不得烧他个窟窿。我微笑反问:“适才去洗手间,我没回来,你可有此一问?”
他愕然,摇头叹息,意思是:“女人啊!”
高潮出现在结尾,点点投鱼入锅,溅起沸腾的水星,正好落在我脸上,我害疼大叫,引来全桌瞩目。伊道歉,拙夫瞟了我一眼,面色如常。我一边道“没关系”,一边眼明手快去夹胶质最丰的那块鱼头。这是伊的最爱。往碟子里放时,我发现伊面前已然搁着一块肥鱼头,动都没动过。
据说此间的鱼头火锅是本埠头牌,曲终人散,我竟没吃出个所以然。
【任兰(Wawa),生于70年代,博客作家,家庭主妇,当代艺术界专栏作家,致力于观察描摹艺术圈人情、生态,专栏见于艺术网站art-ba-ba.com和artforum.com.cn,现生活在北京和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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