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从北京飞往香港的航班上,空姐拿着意见调查表微笑地走来,我一向对表格惶恐,排斥问卷,对于统计数字的忽略人性感到无能为力,所以多半拒绝。可是那个下午,或许对方特别诚恳,也可能是我近年来期望自己少说no的潜意识作用,我伸手接过问卷。
除了用餐和气流不稳的弹跳时间,我都在写。直到机长广播飞机不久之后要开始下降,而我终于填到最后的制式资料:姓名、年龄、职业、收入……可是突然间,笔尖和问题发生了隔阂,手上的问卷变得难以进行,彷佛我在替一个不熟悉的人填写基本资料,那些文字以难懂的异国文法排列,而我就冻结在遥远的陌生里,无法回答!
我当然明白它在问我“我是谁”,只是我不太明白,在经历过人生的许多阶段之后,我居然无法用肯定的方式回答我是谁,答案不该是一个名字、职位、金钱物质,或者谁的附属……我无须对任何人交代,但我得对自己清楚的说明我是谁?我希望是谁?我可以是成为谁?
事实上,我不太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和过程把“阶段性混淆”带给了我,而又是什么样的原因和过程使它变淡,逐渐消失,也许这是成长的循环,在长长的问与答中,用看得见的肯定和看不见的怀疑,化解心态和身分证上的具体数字的拉扯,这个功课没有完成之前,如此的循环将一直来来去去。
可是,激烈波动的情绪下竟然存在平和宁静,还有和岁月反其道而行的喜悦。我想我的人生是一个又一个不断的实验,实验未知,实验好奇,而“好玩”是前提,过程充满刺激,结果或许不能尽如人意,但我有意愿知道每一份精美或粗糙的包装内,上天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
我学着在每一个外在问题被提出的时候,转而凝视自己的内侧,倾听心里的声音,就像探视深深的井底,检查那回荡的声音是否重迭于自己的初衷。
我终究没有填完全部资料,封起问卷,交给空姐,她仍是甜甜地微笑。
飞机下降了,机内光线变暗,几个小时前,在三万英呎的高空,我看到窗外一线细长的光亮在浓灰的云浪中窜动,那不经意发现的光芒,却在landing前短暂昏暗的机舱里,成为我心中极大的反差的光亮,清清楚楚,不再模糊。
【胡珮玟,Franswa
Hu,广告创意人,曾任职于台湾、新加坡、北京、上海各大广告公司,喜欢忙碌,更爱无所事事,旅游、阅读、音乐、电影、上课、每周瑜珈与充足睡眠是2007-2008年的生活重心,坚信创意无限可能,目前在找寻可以将品牌整合做得更好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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