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上海

叶 平

3月底以来，持续扩大的上海疫情，使这颗闪亮百年的“东方明珠”，蒙受了从未有过的“差评”，许多想不到的事真的不该在上海发生，但事实就摆在面前。好在习惯“仰望星空、俯瞰世界”的上海人，没有祥林嫂那样见人诉苦的习惯。帽子被飓风吹跑了，他们的第一反应是：让它去吧！不必去追，弯腰、低头、奔跑，尽快找到避风安身之处才是对的。已经错过了太阳，再不能错过月亮。

是的，在上海，许多人说过“这不过是个大号流感”的话；许多人在内心不屑于“封城”的做法；几乎所有人都期待着上海创造出“抗疫常态新模式”，也几乎梦想成真；也有好爱锦上添花的专家学者和文人墨客，已经为上海唱了颂歌，写好了赞美诗。然而，在上海不得不进入“静态”的当下，这些人都不见了踪影。见多识广的上海人并不计较，把过往的一切荣耀和不堪，都交给黄浦江的滔滔波浪。他们很快明白了自己的错觉和由此造成的后患，不争辩、不解释、不怠慢，“认赌服输”，从头做起。

关于上海抗疫的杂音太喧嚣，不说也罢。牢骚、抱怨、责备也于事无补，让阴郁的心境阳光起来，才是更重要的。

不错，在天灾人祸面前，个人的渺小和脆弱有时不如蚂蚁，但恒河沙数的人却能创造出人间奇怪。细节决定成败，细节就是大厦的砖石。个人的体面如果捡不回来，作为每个人脸面的上海，一定不能丢掉曾有的体面和风雅。这个漏洞百出的体面和抖落一地的风雅，正在被许多闪光的细节补白、刷新着——

得到全市公民作核酸的命令，上海人在网上“奔走相告”。次日一大早，一个个精心打扮的上海人“倾城”而出，从美女帅哥，到小孩老人，怎么精致怎么来，怎么潇洒怎么好。他们的眼睛依然挂在高处——只要天空大地如斯，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转；即使赴汤蹈火，也要气宇轩昂地迎上去。这一天，一场另类的时装秀，在浦江两岸的千万个社区上演，场面瞬间刷屏，惊艳了中国和世界的目光。这应该是今年最“拉风”的一道风景——既是对援沪大军最隆重的欢迎仪式，也是疫情进行时上海人的生活态度。

四川援沪女护士汪叶的防护服后背，被同事们偷偷写了几行字：“汪叶，没有男朋友，美得不的了。”普通如一滴露水的汪叶，被上海人转眼捧成了网红。这个善意的“坑”，应该是今年最有创意的征婚广告，汪叶真的很美，唯一露着的大眼睛，流露着满满的心灵美，配得上任何一个优秀男孩的爱。

上海人收到的疏菜包里，竟有个扬州姑娘的手机，这个手机悄悄去上海游了一圈，很快又回了扬州姑娘手中，这个爱的同心圆，应该是今年最温暖的表情包。

无数个这样的细节，卷起一波波浪花，让黄浦江掀起爱的排天巨澜，必成摧枯拉朽之势。

用《圣经》上的话说：“人不能成就什么，只有神能成就一切。”转换成凡人的话就是，人间所有的成就，都是因为有了爱。神（爱的化身），就是不知所处又无处不在的上帝，唯有那位被钉在十字架上替众生流血的真神，以牧羊人大爱无疆的胸襟，拥抱着所有可怜又可爱的羊羔。

如果上帝就是我们头顶的苍穹，雨和雪就是上帝洒向人间的爱的甘露。没有什么比爱更珍贵、最有效的良药，能消杀人间的病毒，疗治人类的苦痛。如果我们不幸被灾难围困，深陷生活的泥沼，可以仰天呼救，面死而歌，就是不能哭泣，不能流泪，泪水的汪洋，只能淹没软弱的人。我们必须顽强不屈地冲出重围，奋不顾身地游向岸边；大苦无声，大悲无泪。苦难有多大，信念就有多强。真的，尘埃一般的我们，许多时候没有选择，唯一的选择就是不顾一切地爱生活、爱生命、爱自己、爱别人。谁真正做到了，谁就会得到上帝的嘉奖！

大家熟悉的“上海面孔”张爱玲有一金句倒是很觉亲切：“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因为爱过，所有慈悲，因为懂得，所以宽容。”

我愧疚自己为上海做不了什么，我也深知上海人当前吃的苦。我想说，我和你们一样爱着上海，不仅是我有亲人在上海，我也有美好的记忆和向往留在上海。此时任何安慰的空话，都不如厨房里的一株蔬菜和窗前的一树花更诱人。此时，上海人一边与时间赛跑，一边又与时间死嗑，在时间的煎熬中，如果没有其他驱逐痛苦的方式，如果不能像信徒一样去祈祷，就去读读《约翰克利斯朵夫》《悲惨世界》《飘》和《老人与海》那些伟大的作品，一定会在爱与被爱的春风中，领略与生命融为一体的风雅，获得内心的平静和面对灾难的力量！

大疫当前，没有幸与不幸，没有尊卑贵贱，如同繁花似锦和秋山枯树各有其美，生命状态千姿百态，却是殊途同归。只有和上海共命运的人，才有资格说：我是上海人！上海不会失去什么，上海还是那个上海！只是多了一些爱和坚韧；只有与众生一同淌过这条苦难江河的人，才有资格说：我到达了生命的彼岸，看到了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