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和尚与他的黑狗
(2011-03-17 21:4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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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和尚观音山太平寺文定方丈 |
太平寺,南通九大寺庙之一,主持文定,一个年纪不大不小的和尚,若干年前(大约是1995年)在南通市佛教协会年会上见过一次,时光久远,印象已模糊,依稀觉得是一小和尚。还记得那次,见到两位佛门弟子边开会边用手机与外界联络,遂写了一篇小特写:沙门原在红尘中,和尚交流用手机。原意是说,现代化以锐不可当之势渗透我们的生活,即便佛门,亦不能免俗。不想佛教协会不乐意了,致电本报,说:和尚用手机,宜用不宜说。
那时的佛协会长是育枚大师。育枚大师是台湾法鼓山方丈圣言法师的师傅,在上海静安寺、玉佛寺曾担任过重要职务,是中国佛教界有影响的重量级人物。那时,育枚大师因年事已高,且潜心研修佛学,一般不问琐事,佛协大小事宜,均由佛协副会长、狼山广教寺都监月朗法师打理。这月朗法师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面如朗月,状若如来,后历任江苏省佛教协会名誉会长、南通市佛教协会名誉会长、南通狼山广教寺全山法主和尚、南通天宁寺、如东国清寺方丈等。因此,当时的俊才啊、锦荣啊、文定啊,虽是佛协理事,在这些高僧大德面前,也只得唯唯诺诺。
方丈与主持,称谓不同,实质一回事,都是对一寺庙最高领导者的称呼。方丈因寺庙领导人居室一丈见方,遂把方丈引用为对主持的尊称。主持原意是久住护持佛法的意思,后来指掌管一寺的主僧,尊称为方丈。比如,当年我曾是记者部副主任,但上无正主任,以副主任之职主持部门工作,这“主持”二字就是引自佛门。我虽为副职,但属一“庙”之长,身居方丈之室,故而可忝为方丈之称呼。
太平寺地处通州观音山镇,观音山镇是月朗的俗家故地,所以,文定算得上是月朗的佛门地方官。
那天,两位朋友拉我去太平寺与方丈文定谈事。通过手机联系,获知文定在方丈室等候。进得方丈室,却发现岂止是“一丈见方”,可用恢弘二字来形容。室内电视、电脑、电话、真皮沙发、羊毛地毯、紫檀桌椅,诸种俗家用物一应俱全,较之我等俗家奢华奢侈何止若干倍。文定先与我们合十、握手,引入会客室落座,献烟、敬茶,不及客套,抓起手机就拨通饭店:我是太平寺,来了几位客人,晚上请给我留一个包厢……标准?标准来了再定,到时还是点菜吧。
我心里犯了嘀咕:晚上文定陪不陪我们?安排的都是素食吗?佛门也可以食我等人间烟火吗?
心里嘀嘀咕咕,眼睛不禁斜觑文定:昔日文定的模样,已了无痕迹;眼前文定的模样,却毫无印象。只见他身着俗家铁锈红羊绒衫,下穿淡蓝牛仔裤,不同的是,脚下是一双圆口布鞋,坐在那里不停地把手伸向烟盒,一支接一支抽黄鹤楼香烟。如果不是生得圆头大脑,佛耳寿眉,不是墙壁上挂着他身穿袈裟的相片,我怎么看都以为他就是一个民营企业老板。
文定脚下伏着一条黑狗,皮毛柔顺,毛色光润,据说是条贵族血统的杜宾狗。这厮似乎明白自己的身份,把身子摆放到最舒适的位置,动也不动,听到动静,只掀起眼皮转动眼珠看看,接着闭目养神,既庄重又矜持,派头十足。文定说,当初不知是谁送来的,瘦瘦小小的,扔下就走,如今整天腻着我,寸步不离。说着,文定喝到:黑虎。但见黑狗“嗖”地站起来,伸了个慵懒的腰,前爪搭在紫檀椅子上,脑袋在文定腿上蹭个不停。可惜此狗没有尾巴,不然定会摇个不停。
巧的是,遇到两位久未见面的老朋友:戴梦得的顾云霞和大润发的张咏芳,两人对文定一口一个“师傅”,极尽崇拜,想必是两位信女。晚饭临近,文定开车,带我们去镇上一家酒店,包厢早备好。文定报了一连串的菜名,我一听,鸡虾鱼肉一应俱全,难道是专门为我们俗口俗胃点的吗?他吃什么呢?
冷盘上桌,文定先把牛肉让“杜宾”果腹,接着为大家满满斟上白酒,又给自己的杯子倒满,举杯说道:心有佛念,酒肉穿肠;心无善意,果蔬伤身。来,敬大家一杯。说罢,一仰脖子,杯子浅了一小半,接着夹起一块猪蹄,油光光地塞进嘴里。一连串动作,把我看呆:这是个酒肉和尚哎!烟、酒、肉,什么都不忌口,莫非真的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忽然想起那年在五台山看到的和尚。正是晌午开饭之际,上清寺游客香客仍未见少,和尚们暂时丢下木鱼木棰,打饭进食。那天是一人一碗白米饭外加一碗素油炒豇豆,我见一间偏殿的的一位老和尚刚刚吃完碗中的饭菜,用筷子把碗底的每一粒饭粒都拨进嘴里,然后给饭碗倒进白开水,端碗晃了晃,极其虔诚地把沾在碗壁上的细小米粒和油花用筷子刮下来,将清汤寡水倒入嘴里,咕咚咕咚漱了几下,咽了下去。说实话,我当时是看呆了,我觉得,这老和尚不是在进食,而是举行了一场宗教仪式,对每一粒饭,每一滴油,怀有一种敬畏、虔诚、感恩、珍惜之心。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对食物这么崇拜,对用餐这么专心,顿时心生感慨,联想翩翩。
五台山的老和尚让我对佛增进了敬畏之心,因为,那位僧人使我悟到一些佛理和人生道理;眼前的和尚却让困惑:在“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口号下,是不是一切可为或不可为之事均成可为之事?在觥筹交错烟雾缭绕之中,我渐渐地觉得这里没有出世入世之分,没有僧人俗人之别,凡直立行走持工具劳作者都是人,穿长袍的是人,穿袈裟的也是人,在佛祖面前,都是信徒,只不过,穿上袈裟是僧人,脱下袈裟是俗人,而僧人,就是一种职业,上班穿袈裟,下班了,就是你我他。
今后,庙门,我依然是要进的,佛祖,我依然是要拜的,晨钟暮鼓,我依然是要听的。只不过以更加世俗的、平常的、静默的心去参拜、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