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走了，走于25日凌晨4：05分，79岁刚刚过。

都说，逢九，是老人的一道坎儿。

许多年前，姑妈就开始被弄不清名堂的病症困扰，举步维艰，说话哆嗦，苦的辣的药不知道吃了多少，名中医名西医不知道找了多少个，毫无起色。

十年前，姑妈的长子、我的表哥因肺癌去世。三年后，姑父也是肺疾去世。姑妈执意要子女在新桥新村买了个小套，说要跟大舅舅（我父亲）住得近一点。平日里，拄着拐杖颤巍巍去跟哥哥嫂嫂聊子女、聊往事，一聊就是半天，偶尔打打长牌。

四年前，姑妈被查出膀胱还是哪儿有癌症，而且转移到肝部，医生说过不了半年。其后，姑妈基本与床打交道，少见出来走动。尤其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跌断了股骨，下了钢钉，走路更是不可能。

姑妈是个对病痛极有耐受力的人，无论怎样痛苦，从不听唉哟一声，也不往心里去。虽然，药石不能阻止癌细胞的蔓延，但显然在姑妈体内的蔓延速度要比常人缓慢许多，连医生都惊奇不已。几个月前，姑妈出现病危，肝腹水。住了几天院不习惯，又出来了。不想平地一跤，把脸跌得乌青。子女们都是孝子，请了保姆，还轮流值班伺候。春节前，我去给姑妈送礼，敲不开门，给表弟打电话，才知道又送医院了。待我第二天去医院时，却捉迷藏似的又回了家。赶到姑妈家，两个表妹都在。姑妈不能起床，但精神还好，气色也不错。

春节刚过，父亲又来电，说姑妈又进了医院，要我去看看。我正好手头有事，再加上觉得事情不是太急，就先让妻子代替。没想到，次日凌晨，姑妈就撒手西去。

姑妈虽然很平静，也没留下什么话，但她一定是料到不久人世的，从前一天的下午起，眼睛只要有力气睁开，就不停张望，反复地问：“大舅舅来了吗?”孩子们告诉她大舅舅快来了，她就闭上眼睛不啃声了。她弟弟我叔叔看望她时，她尚能说话：“妈妈来看我了，春旺（我姑父）来看我了，龙祥（我表哥）来看我了，朱三杰（解放前老家的一个大土匪，只要一提到朱三杰的名字，啼哭中的小孩都吓得噤声）也来了。他们来带我了……”叔叔叹道：回光返照！

父亲母亲是晚上六点左右到的，小表弟叫了声：“大舅舅来了！”久无声息的姑妈突然眼睛爆睁，头拼命扭动，脚绷得紧紧，企图转身张望。也许，她虚空的眼睛能看到她哥哥，却发不出声音，两行泪水流了下来。同样，父亲走时，小表弟也叫了一声：“大舅舅走啦！”她又是爆睁双眼，极力往门口看，嘴唇哆嗦，似是说什么。父亲走后，姑妈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那天，父亲执意要到安息堂和殡仪馆为他妹妹送行。他久久地俯视，一行清泪流了下来，嘴唇哆嗦地低语：“妹子，妹子，再也看不到你，以后只能看你的相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