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一捧红河水研墨(一)
(2009-12-07 23: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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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红河采风游记 |
我走在高高的哀牢山
看绵绵山脉
天是那么高
水是那么长
站在滇南这片被山风岚气浸润着的红土地上,我用了好一阵时间俯视脚下的河。直到太阳的余晖与河水交融在一起,犹如一条飘荡的红绸带,我这才猛然醒悟:这条在地图上被标为“元江”的河,就是我梦过几回的从哀牢山冲决而下的“红河”。从地理学上讲,这条河在中国境内叫元江,流到越南后才叫红河。于是,我明白了,我正站在北回归线上,一边任由从地球热温两带同时吹来的风鼓荡衣襟,一边观赏温差变化给山峦带来的苍翠和五彩斑斓。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进了红河。
因为这条河,两岸广袤的土地有了个名称: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10个世代居住的民族有了个称谓:红河人。可是,我的关于红河的知识,无异于幼儿园稚童。它的风土人情,它的历史掌故,于我而言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尽情眺望茫茫无尽的,跌宕起伏的山,倏忽间,心里涌进南国的湿润和水染的美色。
抬起眼睛,看起来都是山,山峦连绵,美而不娇,而且壮阔。实际上,这里的山,水土两宜,阴阳和谐,仙人球像水壶,树木似水桶,森林带雨,泉水潺潺,一座山,简直就是一个大水库。于是,有了元江,有了南盘江,有了异龙湖,有了红河人逐水而居的场所。而我,顺元江南下,溯盘江北上,短短几天,把32000多平方公里的红土地踏了个遍,把红河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看了个够,这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都说,旅游就是从你呆腻了的地方到别人呆腻了的地方去看风景。我对我的家乡没有呆腻,我想,红河人对他们的美山美水更不会呆腻。因为,这里有茂林清泉,有世界锡都,有“过桥米线”的故乡,有四大名陶的“建水紫陶”;这里出过明代工部尚书包见捷,出过嘉靖皇帝的侍读尹壮图,出过云南金融业创始人王炽,出过“近代中国数学之父”熊庆来,就连大地理学家、大旅行家徐霞客也曾两度踏访。
沉思中,我猛然站住了:我所走的这条路线,徐霞客在370年前不是已经走过并且留下大量文字优美、叙述翔实的记载了吗?我正在重访徐霞客走过的路啊!这一发现,让我激动不已。我的思绪试图穿越时空,追赶前面布衣笀鞋、满脸烟尘的人。
徐霞客生命的休止符终止在1641年,这年他54岁。而这一年的上年,再上一年,甚至还要上一年,他的足迹正出没在云南大山的榛丛莽草之间,那时,腿疾已经开始困扰他了。他在云南为自己书写了人生的几个之最:一生中游遍十六个省,云南是最后一站;历时一年又九个月,比他五赴福建的时间总和还多;行程3000余公里,徒步旅途最长;《徐霞客游记》仅余62万多字,其中云南的占据25万字,字数最多;存世的38首诗作中有20首是在云南留下的。他一边游历,一边行吟,一个地理学家和文学家的形象,最终在云南完成。
徐霞客在红河的考察,是顺着南盘江上下追索,溯流寻源的,他从滇南胜境关而来,就为探究盘江西部源头。随后他到达建水,往西至石屏,泛舟异龙湖,从建水东行,考察久已慕名的颜洞,此后经开远、弥勒入泸西,“秉炬穿隘”探查阿庐古洞,接着继续向东北追踪南盘江,进入贵州。当他再次从黔境返回滇境时,多舛命运接踵而至,先是仆人盗走钱物潜逃;接着足疾再发,不良于行,以致两足俱废。一个旅行家丧失了旅行的能力,这样的打击使他心力交瘁。后来丽江一位土官派滑竿护送他,辗转半年,经湖北黄冈乘船回到家乡江阴,不久即与世长辞。
一个瘦弱但又伟岸的身影渐渐淡去,历史的烟尘化迹于滇南的崇山峻岭、苍林莽草之间,但红土地上那双笀鞋留下的足迹却深印在如今的红河人心中。我俯身掬起一捧红河水,看着水从指缝间流下,心想,徐霞客在他数册黔游笔记的后面,遗失了滇游笔记的第一册,这是何等地让人遗憾。如果徐霞客还在,他用此水研墨,会续写那失去的华彩篇章吗?会谱写一部《红河文化读本》来吗?
徐霞客远走了;而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