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了却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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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先生在《娜娜出走后怎么办》一文中就英国著名剧作家易卜生名剧《傀儡家庭》娜娜出走后的命运指出一是堕落当妓女，一是又回到家庭做傀儡。《傀儡家庭》里的娜娜是如此，《白鹿原》中的田小娥也是如此。

不论是20年前初读原著《白鹿原》，还是如今再看电影《白鹿原》，都为田小娥的命运感到惋惜不平，一个追求正常人生活想过日子的女人，但在“三从四德”的大红灯笼面前，她就像扑火的蛾虫却因封建礼教而难以如愿，一步步沦为人皆可夫的荡妇，最终悲惨的死去。不禁使人想起过去对《白毛女》的评价：旧社会把人变成鬼，不仅如此，还要修一座塔，将“鬼”镇住，使其永世不得翻身，多么残酷无情啊。

田小娥如果像当时大多数小妾那样甘于命运的摆布，过着低眉顺眼，伺候老爷夫人，也许就浑浑噩噩度过庸常的一生，但它却不甘心情愿。当遇到来他家割麦子的麦客——黑娃时，她不幸觉醒了。问题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做梦的人是幸福的；倘没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他。”

无路可走无可奈何之际，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随黑娃回到黑娃的家乡——白鹿原，这时的白鹿原，正处于新旧交替之际，没落的清朝刚被推翻，真正的民国尚未建立起来，尤其在关中农村，封建王朝虽然已被打倒，但封建制度僵而未死，封建伦理依旧统治着人们，其象征祠堂依然神圣不可侵犯，封建礼教的代言人——白嘉轩对来路不明的田小娥施以白眼，不允许她和黑娃进祠堂拜先祖，也不答应给他们主持婚礼，使他们无颜于父老乡亲。最后一条回归家庭的路也被封死，田小娥的命运可想而知。

随着黑娃的出走以及白鹿两大家族的尔虞我诈，田小娥的命运进一步恶化，在鹿子霖的圈套下，在狗蛋的骚扰下，在白孝文死缠下，一步步失身堕落，在全村村民面前被羞辱毒打下，人格颜面丧失殆尽，只能像猪狗牛马一样地生存。可悲的是在那个动荡不安民不聊生的社会，田小娥连猪狗牛马一样地生存也达不到。黑娃一走无消息，孤苦伶仃的田小娥吃了上顿没下顿，面临着经济危机和生存危机。

其实，不论是在郭举人家还是在黑娃家，田小娥都无经济权。在《娜娜出走后怎么办》一文中，鲁迅先生一针见血地指出：“在目下的社会里，经济权就见得最要紧了。第一，在家应该先获得男女平均的分配；第二，在社会应该获得男女相等的势力。可惜我不知道这权柄如何取得，单知道仍然要战斗；或者也许比要求参政权更要用剧烈的战斗。要求经济权固然是很平凡的事，然而也许比要求高尚的参政权以及博大的女子解放之类更烦难。”

没有经济权就无生活保障，无生活保障而为了生存就可能为五斗米而折腰，为了活命就不得不在男人施舍的面前妥协退让甚至失足成恨。而人们还要将这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女人视为洪水猛兽，“除了诅咒就是唾骂，整个村子的男人女人老人娃娃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这个女人的好话”，连黑娃之父、田小娥的公公也把她视做婊子和祸害欲杀之而后快，杀之仍嫌不解气，白嘉轩还要建塔予以镇压。

鲁迅先生在《娜娜出走后怎么办》的结尾举欧州传说中耶稣在钉十字架前，被迫不停地走，不能休息，直到被钉在十字架上。西方神话中的西西弗推巨石上山的寓言故事也是如此，西西弗推巨石虽然艰辛无比，但比任人宰割还是适意，“虽说背着咒诅，可是大约总该是觉得走比安息还适意，所以始终狂走的罢。” 田小娥出走反抗就像西西弗推巨石上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以致成为牺牲品，死后虽然被镇压在塔下，就像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孙悟空被镇压在巨石下，虽然身不由己甚至肉体寂灭，但灵魂不死，就像幽灵那样游荡在大地上，呼喊着妇女进一步解放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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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