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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鲁诗词课第六讲:元稹《离思五首》

(2018-10-10 01:08:18)
标签:

白居易

离思五首

联动向高

愚鲁诗词课

元稹

分类: 愚鲁诗词课

孩子们:

三个月没有一起上《诗词课》了。这段时间你们住在扬州,爸爸在北京有工作,没有机会经常看你们。愚马上两岁了,现在能说很多话,爸爸说的话也能听懂一大半;鲁也已经半岁了,爬得飞快。成长这件事在宝贝们身上刻下了明显的痕迹。

咱们的诗词课没有小班、大班、一年级、二年级之说,但随着你们的成长,今后不会单让你们听爸爸妈妈读:你们读——自己读、咱们一起读。爸爸在之前的课里就说过:很多诗词不必讲,单去读,感悟语言本身的美好。愚年长一些,先加入读诗词的行列。鲁哼哼哈哈,先帮我们伴奏吧。

今天讲元稹《离思五首》。首先,这是一组“读”比“懂”更重要的诗。这类诗没有什么难懂的,所谓“离思”,生别离之思,发哀戚之情。但不同诗人“生”的角度不同、“发”的力度不同、技巧方式不同、天才大小也不同,同样“离思”这点核儿——与果皮颜色、果香果味等共同建构——完整地呈现于世的果实——完全不同。

“什么是核儿知道吧?”

“愚?”

“对!咬一口枣儿,里面硬邦邦的——核儿。”

愚:“妹妹看。枣核——核!”

你们诗词读得多了就发现了:中国古典诗词的核儿不多,咏物、明志、送别、交游、怀古、自解等等。离思这一题材就被写来写去,这个核儿就被各种皮肉裹来裹去。想来:古人生活也是单调,咱们讲了五个人了,其四:刘长卿、苏轼、杜甫、李白,仿佛一辈子就在做官、贬官两个端口徘徊,哪像现在人创个业啊、做个志愿者啊、创业半路再当官啊、当官半路又去做慈善啊……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人并未因生活端口变多就写出比古人厉害很多倍的诗词,尤其现在的中国诗人,和古人比一比作品实在尬到嘎嘣脆。这点反而证实爸爸认为的:诗词的核儿和皮肉不分高下,它们是否“联动向高”才是问题。

换言之:经典大作均是核儿和皮肉配合绝伦的产物。中国现代诗缺乏经典大作,不是没得写,是真没写好。“有的写”联动“写不好”,大大的核儿烂皮烂肉包都包不住,“向高”无从谈。同样道理放在学习方法的层面看:“读”和“懂”产生联动才可以在学业收获上不断向高。通过“读”学诗词和通过“懂”学诗词不分高下,你们上学之后老师会趋向于让你们更懂诗(考试要考嘛),爸爸就先他们一步带你们多读诗(也顺便弄懂),日后必有联动,而向高至如何高——爸爸期待看。

愚:“爸爸,读!荣荣(隆隆)……高。”

《离思五首》,作者元稹。第一首:

自爱残妆晓镜中,

环钗漫篸绿丛丛。

须臾日射胭脂颊,

一朵红苏旋欲融。

鲁:“嗯?……”

愚:“爱!”

“还有?”

愚:“影之(胭脂)。”

“很好!胭脂颊就是化妆后白里透红的脸。”

所谓离思,必依附一段回忆和其中人物。你们和妈妈一起去扬州后,爸爸就有离思。爸爸的离思来自我们一起相处的回忆,点点滴滴聚成,离别后看到你们留下的哪怕一件玩具、一只奶嘴,离思就会驾驶那点触发它的回忆朝我的心撞过来。被触发的回忆越多、越深刻——比如爸爸看到愚当时受伤没用完的药——离思撞过来的力量就越大,我就越想你们。那么作者的离思呢?同样道理:它先是被妻子梳妆的回忆触发——“自爱残妆晓镜中”、“一朵红苏旋欲融”——而一触即溃,掏出更多共同生活的回忆(第二首):

山泉散漫绕阶流,

万树桃花映小楼。

闲读道书慵未起,

水晶帘下看梳头。

及第三首:

红罗著压逐时新,

吉了花纱嫩麴尘。

第一莫嫌材地弱,

些些纰缦最宜人。

第二、第三首诗说的是作者回忆起他和妻子的小日子:碧水花树间,一个梳妆打扮、一个慵懒翻书,隔着水晶帘互相虽不说什么话,爱意绵绵亦尽在无言中。当然,也不总相看无言,夫妻还交流对时尚的看法。妻子呢,一袭嫩色纱衣绣着最时髦的秦吉了(一种类似鹦鹉的鸟)花样,却稍嫌材质单薄,丈夫忙说:挺好了已经,稍有些经纬稀疏的帛最衬你的美。

愚:“吉了……撒花……花——开花!”

“嗯。‘吉了花纱嫩麴尘’,全是写衣服的。”

那时候的衣服,尤其富贵人家的帛衣,放在今天也是顶级时尚大作。得空爸爸带你们去美术馆看画,五代的画里有不少唐的帛衣——五代是唐后面的朝代。“隋唐五代”,三个朝代很近,文化上也近,总放在一起说。我们继续(第四首):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首是《离思五首》里最有名的,厉害至极。它就达到了爸爸在前面说的核儿和皮肉联动向高,内外兼修,千古名作。首先看核儿:四首诗都在表达离思,都通过回忆,但“取次花丛懒回顾”第一次标示出回忆的分量继而离思的重量。有重量的表达才是伤人的表达——它伤己已先,伤的是最柔弱处,令最刚强处随之塌陷。元稹风流才子,最刚强处就在美人环绕辞藻盈嚣,而亡妻据天下至美,美人一事想来就无意义了——曾令作者乃至天下才子最心驰神往的花丛——这一审美动机——塌陷为回忆的黑洞,诱发最强劲的阻遏力量。阻遏到什么程度?“半缘修道半缘君”,不能承认这都是你造成的,一半因为我修道吧。事实上,又在回忆的黑洞周围镶了一圈金边。仿佛说:为你心死也是因人终要死,已死何妨。

再看它的皮肉:前面三首都在建构妻子的美好:外貌上、动作上、品味上,勤恳忆她,点点写就。但在这首诗中,作者顿悟似的抛弃爱人视角——“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是代造物主欣赏他的妻子,以赞颂女娲的气概赞颂他的妻子。人生归人间,但人归天地。作者舍弃人眼,开天眼——开天眼看一个具体的凡人,而非拿它当探照灯匆匆过一过本就巨大无比的命题。李清照“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也是天眼,但毕竟她那首《渔家傲》就是奔哲学终极问题去的;李杜“乾坤日月浮”、“黄云万里动风色”也是天眼,但毕竟登高赋诗,其心本在通天。元稹不仅没登高,写这首诗的时候还沉在回忆的深渊里;更没打算探讨任何哲学问题,离思离思——一怀愁绪、一段离索。其天才的高度,怎么说呢——这是爸爸所见过的赞美的尽头,再想说好话怕说不出比这还好的话了。

说了半天“联动向高”,但老实说:对于这首《离思五首·其四》,只能借核儿和皮肉的比喻区分下题材和表达,以便爸爸分析和你们理解。这首诗如果定品,属中国古典诗词里的神品,“联动向高”只能用于考量神品以下的作品。毕竟,“联动向高”其实是在要求诗词创作的整体性,只局部向高但不整体联动暨好的不匀称还不算太好,如宋之问《灵隐寺》“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两句向高至很高,其他句子不低但够不着这两句——联动无能,绝对上品以下。而《离思五首·其四》这种神品,超越了读者、评论者对作品整体性的要求,它每一句都极好,爸爸更愿称这类诗为“真金之作”:掰下哪部分都光彩熠熠、价值不菲,合到一起只会价值更大。而大多数上品、名篇属于“雕塑之作”:整体价值大于局部价值,可以探讨它们的整体性优势——较比次一级的作品,如我们已经读过的《听弹琴》、《赠卫八处士》。再次一级的作品就是“烟花之作”,管线堆叠,被记住的只有名句——翠红耀眼的烟花,比如宋之问《灵隐寺》。好了,我们读《离思》最后一首:

寻常百种花齐发,

偏摘梨花与白人。

今日江头两三树,

可怜和叶度残春。

“愚鲁?累了?好,休息一会儿。”

(半小时后,又读了一遍第五首)

想想爸爸刚才说的:真金之作、雕塑之作、烟花之作,这首诗是哪一种?

愚:“花!”

“愚的口味还挺刁啊!”

爸爸认为除了第四首,《离思》的其余四首都基本挤进“雕塑之作”的等级。从“读”这件事上说:雕塑之作值得常读,最好背下来,一字一句漏了,价值就打折;烟花之作只看那朵大大的花就行;至于真金之作,反正你们背不背的,听都听会了——它们是一个民族的共同身份信息,不会就被怀疑是不是自己人。这首诗仍在回忆,和前三首的回忆不同:一半回忆,一半回到现实。先是当初采朵梨花给你戴,白洁遇到如玉;突然想起你不在了,梨什么花统统消失,我就像江边傻绿傻绿单调无比的树,熬日子而已。

“好,我们全部读完了,再复习一遍(整体读一遍)。”

读完之后,我们捎带再懂它一些。上面也提到:这组诗是元稹写给亡妻的,这个女人姓韦,史称韦氏。元稹一生并不长,除韦氏外还与薛涛、刘采春等多名传奇女子或交往或成家,人们都说才子风流,元大才子说得上尽得风流。对于这点,后世也颇有微词。陈寅恪先生《元白诗笺证稿》就批评元稹:“言行必不能始终相等”、“自私自利”。但爸爸倾向于相信:对韦氏,元稹虽没做到“取次花丛懒回顾”,但究竟写出“曾经沧海难为水”,其中深恩厚意,在他来说是独一不二的。人不是唯一,这份情也算唯一。23岁时与妻结合,30岁阴阳永隔,便是对风流才子来说:七年的婚姻实实在在,陪伴实实在在,哪怕韦家作为高门带给诗人的支持也实实在在。所以这组《离思》的核儿才能如此硬,没有这种核儿,便不可能有那些句子——再好的皮肉,撑不起的。当然,随着你们的成长,对这个问题会有自己的看法,爸爸也经历过无数次对一个人一部作品看法上的改变。但看法再怎么变,真实、真诚这些真正形成一个人、一部作品重量的东西,靠直觉就能掂量出来。这点咱们比较容易统一。

除了感情经历丰富,元稹其人还值得一说的是他交友也很丰富,王拾遗先生《元稹主要交游考》中统计过他的朋友,其中不乏大师:杨巨源、李建、李绅、刘禹锡、柳宗元……尤其是白居易。白居易同刘禹锡、柳宗元基本是一个级别的大师,但他之所以当个“尤其”,在于元白二人的交往极其密集——古典大师间最密集,无之一。李杜也是好友,但交往集中于那几年,元白的交往集中了一辈子,生有各种“酬乐天”、“闻乐天”、“寄乐天”“得乐天书”(白居易字乐天),死有白乐天亲自为元微之(元稹字微之)撰写的墓志铭。中国古典诗词中专有一类“酬唱诗”,就是好朋友写给彼此的公开信;“酬唱诗”里又有一类“次韵相酬”,就是两封公开信不仅压一样的韵,用韵的次序也一样。酬唱诗不用讲,那些“乐天”都是;而次韵相酬,经卞孝萱等先生考证:就是元稹发明的。爸爸读几句元白的次韵相酬,同学们了解一下:

白居易《登乐游园望》开始四句:

独上乐游园,

四望天日曛。

东北何霭霭,

宫阙入烟云。

元稹在《酬乐天登乐游园见忆》开始四句:

昔君乐游园,

怅望天欲曛。

今我大江上,

快意波翻云。

押韵一样:xun、yun。用韵次序也一样:都是先曛再云。但实在说:写得都很好。天才总归天才,大师总归大师。尤其元诗“今我大江上,快意波翻云”两句,半戏之作、大大的炫技嫌疑,拿去和《红楼梦》里海棠诗社那些俊男美女的戏作比比:几乎至少是上面讨论过的“烟花之作”水准。

最后总结:相比其他大师,元稹的“三丰富”最特别:感情丰富、朋友丰富、元白酬唱诗丰富。至于当官,爸爸同你们讲了太多诗人词人当官的事,这里不多说。随便提一句:元稹最终做到尚书左丞、户部尚书,大官。不得不说,这个人的人生密度令人惊叹:一生五十二载,情多、朋友多、创作多、官多且最终很大。李杜、苏轼等等,都没他忙啊。最后之最后,一起再读《离思五首》吧。

(整体读第二遍)

写于北京家中

2018年10月8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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