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亲历的75.8大洪水
(2009-02-02 18:4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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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75年,人们预期要涨一场洪水。因为55年涨了,65年也涨了。洪水十年一场,75年想来也要涨,只是涨多大,人们心理没数。前两次洪水,都是只涨到寨门跟,过几天就又退了。
不知是上级有意识安排还是巧合,75年春上,一部《战洪图》的电影发行放映。电影再现残暴凶猛的洪水对人民财产造成的严重危害,同时也反映了人民群众不畏困难勇于同自然灾害做斗争的信心和勇气。影片后半部分,着重讲叙了灾区人民,在大灾过后,积极开展生产自救,重建家园过程。应该说这部电影上映及时,对后来灾区人民抗击洪水,恢复生产有着指导借鉴意义。
这一年的夏季,收成不好;秋季庄稼,长得分外茂盛。特别是棉花,伏前桃结得不少。
进入8月份,就开始下雨,雨下得不算大,大概算是中雨吧,但就是不住点,日夜不停。到8月5日西坡湖底的老龙沟上,已经不能过人了;西门外大桥上,也都有2尺深的水了。这时候,全村男劳力开始堵寨门,分工包干,五个寨门一起堵。
8月7日夜,雨还在下个不停。父亲到寨门上驻守着,母亲在家忙着收拾衣物,做好转移的准备。
夜,漆黑一片,除了涮涮的雨声其它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她一个人有些害怕,把我从睡梦中叫醒。那时,我还不到十岁,坐在母亲跟前,看着她把衣服、棉被裹成一个个包袱,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进入后半夜,突然来了洪水,到天亮,洪水已经包围了整个村庄,并且离寨墙顶不到一米了。
我那时没见过洪水,不知道害怕,只知道好奇,吃过早饭,就上到寨墙上,看洪水去了。
雨停了,但天还是阴的。
登上的寨墙,往西一望,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夹杂着泥沙的洪流,挟持着漂浮的木头、麦秸垛、东瓜、葫芦滚滚南下。寨墙上看水的人不少,我沿着寨墙逆时针的方向步行观察。转到沟南,寨外13队的十几户人家,已被洪水团团围住,有人正在向寨内的亲属喊话,好象让送什么东西;转到东寨门,洪水已经冲刷到大队部房屋的半坡处。再往东看,一直到唐河边,洪水一望无际,滚滚滔滔。东坡地我们老8队种植的一大片玉米,只露出了个天花。转到北寨门,整个小北庄全泡在水中,人们都是忙忙碌碌,有的在封堵屋门;有的在向外攉水。
再回到西寨墙上时,已是小晌午。水还在涨,距离寨墙顶只有半尺了。高音嗽叭正在动员群众,捐出席子、稿荐以围护寨墙。危机时刻,人们都积极行动响应号召。我二奶背着一个旧被套,两个小脚在泥泞中一深一浅,也在向寨墙上送东西。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卸磨了。这一天是农历的七月初二,刚好轮到我们磨面。为了防备洪水进寨,母亲中午专门烙了油馍。
吃过中午饭,天上出现了昏昏的太阳。父亲匆匆地回来了,告诉我们:寨墙怕是保不住,让我们把家里的玉米棒全系到门前的椿树上。他走了,我和母亲开始往树系玉米。我上到树上,母亲在下面,一筐一筐往上系,系上去以后再搭到树杈上。
玉米棒还没有系完,只听见哗的一声巨响,西门口被洪水冲开了。村庄顿时沸腾起来,惊恐的哭声、叫喊声响彻一片,堵寨门的劳力们都纷纷往家里跑。这时母亲害怕了,让我不要系了,赶快下来。我正在往下下,椿树有碗口粗一两丈高,她嫌我下得慢,急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见她一哭,也急了,手一松,哧溜一声,可从树上滑了下来。下来后,只感到大腿跟火辣辣的痛,低头一看,巴掌大一块皮没有了。
村中间地势高,全村人都在往村中间跑。我们一家、二奶们一家、江叔们一家都往三爷们院里跑。三爷们院里,有一个砖摞,有一个瓦摞,四家人全都上到了砖瓦摞上。
洪水呼呼地叫着往村里猛灌。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已经到房子跟了。洪水先是顺着阴沟往院子里流,陈婶见状,急忙用一个破棉袄把阴沟眼塞住,当时不流了,停一会,水又从四面八方往院子里进,这一下,拿什么也堵不住了。
WJF们老奶,俩人生气,已经在屋里睡了几天,洪水到门口了,她还呕气不跑,WH见状,哭着把她拖出来,搀扶着跟头流星往村中心拉。
傍晚,开始噼哩叭啦地倒房。
才开始,谁家房子倒了,谁家哭。哭着哭着全村倒开了,谁也不哭了。这时,母亲让父亲回去看看,自已家的房子倒了没有。一会儿,父亲凫水回来了,后南还跟着家里养的花母猪。父亲说:厨房已经倒了了;上房西山墙没倒,东山墙倒掉了;房子上棚勉强还在支撑着。我家厨房是土坯盖的,上房两间,西山墙是砖包皮,东山墙全是土坯垒的,所以东山墙倒了。估计也维持不了多久。他回来的时候,看见自家猪正在水中挣扎,这时猪还认人,一喊它就跟上过来了。畜牲由于恐惧这会也通了人性,爬在主人安排的墙头上一动不动。
砖摞旁边,有一棵一丈多高的楝树,茶碗那么粗,上边三个杈。我爬上去,骑在树杈上,想要条绳子系在后边,可以靠在那里。母亲说:“这个时候那来的绳子”。我的脚下挂着个馍筐,母亲让我饿了就吃里面的馍,在这个时候那还有心思吃东西!
夜深了,母亲怕我瞌睡从树摔下来,坚决不让再呆在树上。我下来和他们一起,站在长群们倒塌的房子上。就这样过一夜。
这一夜,非常的漫长,整个村庄都沉浸在巨大有恐惧中。
9日早晨,太阳出来了。诺大的村子,只剩下不几座房子,显得空荡荡的。上午八点多钟,从西边撑过来了几条船,靠近的人们争先恐后地上船。我们一家五口,父亲不走,四个人全都上去了。船是政府派来的,坐到船上,船长一再告诫我们:“在船的行驶过程中,不准乱挪动,不准乱讲话”。
一行五条船,从寨墙上驶过[可见寨子早晚都是要进水的],从芦苇尖上驶过,一直向高庙指挥所驶去。一路上,为了企求平安,船长不断的唱着船歌:“划过去了,嗨哟!加把劲呀,嗨哟!----”,船歌很长,,一人唱,几人和,唱得很好听,只可惜内容现在我已经记不清了。船上的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浑浊的波浪拍打着船梆,船在洪水中一悠一悠,人们的心也跟着一悠一悠。
终于到岸了。船在在后高庙村东,岗半坡处停下来。来接船的人很多,都在找自已的亲属。我们一家下了船,保来大舅迎面走过来,带了一包子煎饼,要让我们吃,可谁也吃不下去。我们说要先去我姨们,姨家就在前高庙村离这里不远。那时,高庙还没有成立公社,是和溧河铺一个公社。去溧河的公路旁人山人海,有干部,有民兵,更多的是围观的群众。干部们登记着四面八方送来的救灾物资,民兵们维护着现场秩序。低空盘旋的飞机,一会儿一趟。一个空场上,铺了几幅国旗,飞机瞄准这个位置不断空投馒头。一袋袋馒头呼啸着从空中落下,大部分落在红旗的附近,有些却落到了稻田里,也有些直接掉在了洪流中,民兵们再撑着船去把它捞回来。沟渠旁、道路边大白馒头堆地一排一排。也有个别不觉悟的群众,随意去拾馒头,被民兵们逮住了,先是毒打一顿,然后罚跪在路边,低头示众。
中午,救灾指挥部用汽车把我们送到溧河铺。在公社的大餐厅里,春然提了一棘条筐麸面馍[黑得象春然脸],分发给大家,馍还没有发完,大家就抢了起来。歪爹爬地上抱了几个,我们也没在公社喝面水,就直接去了河东我婆们家。
洪水也就持续了三天。水退后,我又在高庙我姨们家住了几天,过了阴历的七月七才回到信坡。
回家的路上,田野里到处弥漫着庄稼受渍后的沤麻味,先前茂盛的作物全部匍伏在地,并粘满了污泥。沟边树旁,有淹死的家畜,也有被树木挡下来的麦秸垛。
家里的衣物、粮食、家具全部压在了倒塌的房下。河东来的亲戚帮助扒出,把粮食都搬到了姨家。并且还搭盖了两间临时屋:一间草的,一间干上瓦。
上级派来了合作医疗队,是北京的,还搭起了帐篷。每一口吃水井里,都投放了漂白粉进行消毒。看病也很便宜,大概是5分和1毛。另外,政府还按照每户人口,分期分批地发放救灾衣物、粮食、木材。粮食、木材是按计划供给,价格便宜,就是数量有限。“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在各各方面地帮助下,新的生活又开始了!
洪水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还心存余悸。传说上头板桥水库、黑山头那边淹死了很多人。一天夜晚,老保才发癔症喊:“水来了!”,一个村就又开始慌乱起来,人们大呼小叫往高处跑,过了一会,没有动静,望望天上一天星星,才知道是一场虚惊。
这场洪水以后,人们有了防患意识,每年小麦收获以后,都要送到岗上的亲戚家保存,一遇到连阴雨天气,就要支棚搭架。这样做法,一直持续到80年后。
七九年,全村整体东移1公里,全部搬到了寨外,并借鉴周边村的经验,规划出了排房新村。人们自力更生开始做砖,做瓦,去油田拉油烧窑,重建家园。全村男女老少、大人小孩都会做砖头。我做砖的手艺也都是那时学会的。
81年5月,我们家也盖起了新房,三带一,共四间房子。这在全村是属于偏晚建造新房的农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