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生前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仍心系南召
今天,我们与二月河先生作最后的告别,先生如愿以偿,长眠在了他一直念兹在兹、不弃不离的南阳大地。先生与南阳已经血肉相融在一起,带着一千万家乡人民的深情永远拥抱伏牛白河。
先生生前,最后发表的一篇文章,仍然是写给南阳的。这篇发表于2018年5月25日《南阳日报》上的《楚长城》,提出了新的观点,为楚长城研究发出了独到的思考,也寄语有志之士继续研究发掘楚长城的历史,让这笔历史财富早点兑现它应有的价值。
在文章中,先生多次提到南召,把南召作为楚长城的重要代表地,可见先生对史实的尊重,也可见先生对南召的感情,是多么地深厚!
现全文转载如下,让我们倾情诵读,缅怀先生吧!
楚长城
二月河
这里说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长城,是楚长城。在南阳的南召、方城一带的丘陵浅山中蜿蜒伸展数百公里,卧在那里。我们今天看它,只晓得它比秦始皇的万里长城还要早几百年,剩余的资料几乎没有。
但它横亘在那里,乍一看,是片石有序的堆砌物,石头有大有小,灰黑色的,上面长满了紫荆、棘刺、子孙槐等灌木杂草,在下午的斜阳偏照下,显得荒凉凄怆。片片草叶在百草连陌的“城上”随风飞舞、飘荡,幽静深邃的树丛发出低低的啸声,幽静凄冷得有点神秘。
这就是方城的楚长城,一年三百六十天,大约也没多少人去看它,它却是中华民族拥有的最早的长城。
这段长城是楚国界,与中原行政区域划分的一个界。中原已进入先进的农耕社会,楚国却是蛮荒之地——基本上尚未开发。这长城再向南,似乎是云梦大沼泽了,而长城就在沼泽边沿。
现在的人们,已多不注意“云梦大沼泽”这个地域概念。其实沿京广高速南去,过了信阳就是这地儿,连绵数千里都是沼泽地。韩信当年的封地就在此处,刘邦第一次擒拿韩信也在这里,历史上很有名,但实际上长期隔断了中原与楚国的交通——到处都是草和水,水和草相连到天边,穿越过去还是水和草,和红军过的草地一样,到处都是陷阱,泥淖——不宜人之居住行走,涵盖了湖北省。湖北省至今被称为“湖省”,就因它的存在。我在谈到信阳和南阳的区分时曾提到这一条,交通的阻塞成了文化的限制和障碍。信阳有茶叶,没有向南的便利交通,因此就没有诸葛亮、张衡、张仲景等等文化人物的扩张和发展。楚长城断断续续只修到方城和南召东南部便不见踪迹,也是这个原因,因为再向东向南没有必要修长城了,不修也有云梦隔阻,照样无法通行。但楚长城向北、向西似乎也延伸得不远,那并非地理的问题,而是随着春秋战国时期,南阳周边地域列国复杂的区划反复变动,人为地毁坏了它们。
但南召和方城的楚长城遗址毕竟是留了下来,就隐在杂乱混淆的丛树和陌草中间,横亘在那里,似乎想对路人说一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想说,它就是一种存在。
人类的琥珀就这样被遗落在南阳,从它的结构和它的走向,我们可以明了春秋战国时期很多我们今日不知不明的东西,具有很高的史学价值和文物考证意义。十几年前省委组织部派了一名要员到方城代职,这位要员是我的一位读者,在到任之前来家。他问我在方城有什么事没有,我说我个人没事交待,你去,希望你关照一下楚长城,如果有钱,保护一下,如果没钱,可在长城近边搞绿化,种一点荆芒杂树,不要让它消失在我们手中。这也算楚长城的一段故事吧。
现在来看楚长城,仍有许多不明白处,首先是长城的首端在哪里,末端又在何处,也不知道首尾是否相连。据我的朋友白振国介绍:楚长城并非干砌,根基部分用糯米、石灰灌浆,坚如水泥。这种工艺在春秋时期人们已经掌握了吗?既然是长城,当然是两国或者两个区域的分界线,是军事上的界线。可是怎样区分楚国和中原国家各存何方,这长城管用吗?驻军驻在何处?军队的营房、仓库、武器设备的存放和使用都没有明确的标志。最重要的是战场,战场在哪里?不知道。我们读楚辞里头有《国殇》: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交兵、打仗应该就是发生在这里的事,打得这样惨烈,这里的环境基本特色应该是两个字“肃杀”,然而我们游到楚长城边,都见不到这两个字,看到的是欢乐的今人在城下悠然牧羊、轻歌曼舞。黑沉的古墙掩映在婆娑交舞的树荫下,一派静谧、安详与喜庆欢乐的景象,仔细想想,“声无哀乐”,长城是不动的,人们的快乐,来自今天的幸福。
楚长城自身拥有的价值,绝非我们南阳一地财富。它确实在南阳,然而它又是中国的,同时也是世界的。它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它在政治与军事上的价值即使泯灭掉了,它的史学价值也会被我们今人苦苦寻找。我们即使加倍珍视,亦不足以表达我们民族对它的重视与期望。
但古城墙就是古城墙,是先辈们一点一点努力修起来、驻扎过、守卫过的地方,尽管我们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我们的考古学者会帮我们的。
(原载2018年5月25日南阳日报A7版白河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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