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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花往事

(2025-11-27 15:44:13)
分类: 故园风雨原创散文
娘花往事

生产队解散以后相当长的一个时期以内,大队部依旧具备比较明显的权威,通常大喇叭一响,便开始传达上边的某某精神。土地承包责任制施行的效果立竿见影,大家伙儿不仅很快填饱了肚子,个别人家甚至渐渐脱离了粗粮,吃起了白面。但是,能饱腹了,还要致富,一家一户怎么都好说,这千家万户一起富裕,便是个质的提升了。所以,记得当时在上边精神的指引下,村里搞过许多“动作”,无比深刻的是地毯厂,因为大姑就曾到那打工。地毯厂开在大队部里,一排排的木架纵横交错,女工们专心致志,一切看起来很上道的样子,至于后来倒闭,不外乎货款拖欠,撑不动了,关门也就在情理之中。与此同时,村里号召着搞过不少规模种植,因为小麦、玉米是“通货”,产量又低,而后,种种尝试陆续上马,譬如蔬菜,譬如葵花,还种过几年鸭梨。

村里的大白菜自古有名,在十里八乡,口碑一流,可是,大白菜再水灵,一哄而上地搞,连县城的市场都消化不了。那些年,白菜一砍,便进了冬,等到套上驴车卖菜,熬五更,起半夜,到了城里,人都快要被冻僵,更可悲的是,满满一大车菜,卖不了大几十,旁边一瞅,大白菜快要压串了街……到了种葵花,话说彼时要是有无人机,该是何等的盛景,大片大片的葵花地,拱卫着村子,葵花盘子长到够了个儿,就成了无边无际的花海。葵花种植失败的原因如出一辙,一是管理不善,秕粒虫粒多,一是卖不上价格,被人挑三拣四。到了80年代中期的时候,鸭梨又成了香饽饽,大队无偿提供树苗,指定种植区域,你家种多少,他家种多少。梨树不像大白菜、葵花,后者们不成功不必成仁,大不了明年不再种,而梨树从苗子下地,到挂果儿,中间得好几年。伊始之际,尚不妨碍种粮,根系慢慢铺开,枝叶一发达,粮食减产是必然,连打理庄稼都麻烦起来。重点依旧是市场被冲击,连带着村里固有的大园子跟着吃瓜落儿,梨价掉到几分钱一斤,这可咋整。梨树不敢刨,林业上管得严,况且上边提供了树苗,岂容你任性。老百姓是有大智慧的,不让刨树简单,那就削枝,削到动了梨树的元气,要不然呢,地就那么荒着?于是,彼时的一个奇观发生了,几乎所有的梨树一夜之间成了“钻天猴儿”,又直又高,至于最后它们彻底绝迹,则是好多年以后的事儿了。

规模化导向种植唯一算不得失败的,是棉花。很有意思的是,故乡那一片管棉花叫娘花,一开始感觉“娘花”二字是否准确,搜了搜相关资料,大抵是不差的,因为后边会讲到棉絮的叫法,堪称一脉相承。种娘花不像大白菜与葵花,大白菜也好,葵花也罢,地块儿再大,撑死一两亩的样子,娘花经济价值高,市场需求大,起步便是三四亩,多的六七亩。但是,娘花有娘花的问题,从种到收,中间的道道儿太多了,育苗呵,打杈呵,全家人没黑没白地干,偶尔来上一场大雨,雨还没停,便得往娘花地跑,不放水,苗子要被灌成“红眼儿”,影响后期生长。可是,周边都是娘花地,水能往哪儿放呢,地头一站,望洋兴叹。好不容易起来秧儿了,今日提心吊胆于娘花桃儿(棉桃)的多寡,明日累死累活一桶一桶地打药(喷农药)。地里掉个娘花桃子,人们是真心疼,打药能把人打到崩溃,肩膀头子都勒出血道儿来,然后,一次次结痂。

收获了,要见钱了。即便到了新世纪,还会时常看到有载着拾棉工的专列浩浩荡荡开到新疆,这几年似乎情况发生了根本变化,大型机械已经占了主导。没有拾过娘花的同志,不足以语人生,玩笑尽管是玩笑,但其辛苦艰难可想而知。十来岁的年纪,早先是提着蛇皮袋子,后边做了专属的腰围子(腰兜),那么一系,两只手皆解放出来。十来岁咋了,与大人一样,也是一垄,什么叫一垄呢,就是两行,左右开弓。拾娘花一般在下午,因为上午有露水,娘花水分高了,到了棉站,要伤价格。从中午拾起,至星辰眨眼,一家人把娘花装车,回到家统一倒进包里。“包”就是好多条蛇皮袋子抑或破布缝起来的方形载具,四角有绳头儿,娘花满了,那么对角一系,好装也好卸。

久在江湖十三载的三叔归乡了,他是在困难年代因为饥饿闯的关东,一度失联。三叔是见过大世面的,混过大码头,然而,再大的码头也容不下漂泊的灵魂,因此上,回归属实必然。刚归乡的三叔依旧桀骜不驯,一起去拾娘花,数他话多,他打着哈欠往地头一站,就讲起古来:生产队里割麦子,你们知道不,这心眼儿多的人拿眼一瞄,就知道哪垄稀哪垄密了,人家一插脚就是稀的那儿。这一稀一密,差大事儿了,明明他奸懒馋滑,可拔起麦子来,嗖地跑前边去了。没错,就是“拔”麦子,为了多要把柴火,不给用镰刀……三叔跟着拾拾娘花行,到家一吃过饭就串门子去了。种棉人,或者说农民,没有闲散时候,晚上回家装包前,还要摘一下娘花上挂着的碎枝碎叶,因为娘花开了,枝干就老了。摘娘花摘到两眼冒星星,夜里十一二点是家常便饭。所以嘛,没黑没白就是这么来的。

娘花到了秋后,两三天开一茬,等于几亩地还没拾一遍呢,前边的又白了地。讲讲卖娘花吧,这里边学问挺大。收棉站一般会在门口写着价格,对应着水分、杂质,超过标准的,要降价,要扣重。因为天天被派到地里干活,交娘花是大人的特权,等他们晚上回来灯下摆龙门,才算“黯淡”生涯里的一道光。例如棉站的职工谁谁是前村人,那家伙装得很,素来没有面子。例如谁谁在棉包藏了砖头,被人抓了现行。例如谁谁使了水,居然混了过去。例如谁谁因为他们搞得太狠,当场支起了黄瓜架(干架)。恍惚记得那时村里还没有通电,一切太闭塞了,尤其收棉站又是国家单位,那得多牛皮。谁又晓得,十数载过去,毕业分配到粮站,才一下子明白,所谓的国家单位的光鲜亮丽,也就那么回事儿。外公,父母,会因为某日交棉交得好而喜笑颜开,也会因为某日被压了价吵得面红耳赤。

头茬棉二茬棉三茬棉拾净了,到了霜降,开不了的娘花桃子一袋子一袋子驮回家,大冬天的,日短夜长,来吧,灯下剥桃子的活计更酸爽。既费指甲,又吃力气,而且旷日持久,桃子不好剥呗。小孩子写作业是副业,最好你在学校做完。这些娘花桃子先要晒些日子,能开口的话,品质提高,又省些工夫。母亲是舍不得留好娘花做棉衣的,娘花加工出的棉絮叫“养子”,用过的旧养子则叫套子,拗口不?前文写棉絮在当地的俗称与娘花一脉相承,原因即此。娘花虽然渐渐退出种植序列,但养子得年年用,经济规律这个东西就像犟种,种娘花时,养子不值钱吧,到了不种了,再买可就贵得离谱。

结婚时,母亲用了不少新养子做被子,说他的儿子太委屈。之后,孙男娣女外甥外甥闺女多了,老人又一个一个地做棉袄棉裤棉鞋。好贵的养子,母亲给自己用心疼,给全家却很大方,念及当初,母亲太傻了,因为,她的善良让身后的儿子一念之及,仍痛彻心扉。南来的这些岁月里,愈加地感念母亲,有一次去做被子,裁缝们说五斤半棉絮就蛮好蛮好了,冬天指定暖和,伊辈哪里清楚,母亲当时给做的被子,动辄十来斤养子。

娘呵,娘呵!

希望世界的另一头,不要有娘花,不要有缝纫机。不要有冬天,不要有病痛。又希望那儿什么都有。可以种种菜,看看葵花。可以煮一煮梨水(母亲没牙,吃梨子很费事),做一做针线。因为真正到了母亲什么也做不了,已经是抑郁症晚期,痴痴傻傻,日日昏昏沉沉地睡到窗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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