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唐·盂郊《游子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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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旅生涯，人性中许多的特有因子会被无限放大，比如说怀旧。一直警惕着，是否怀旧属于人之将老的一个专属标志，后来释怀，二十多岁的年纪跋山涉水，不照样如此牵情么。况且，老了又如何，没有遗憾，没有贪恋，自然规律使然，再说，人生旅途，各有各的风景罢了。

在王家卫导演的功夫电影《一代宗师》里，宫二就曾说过，“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艺术作品嘛，如果把一切说得直白露骨，如何刺激观众们的热情。人往往是这样，现实里得不到的，到镜头下舞台上满足一下也好。为何讲人生无悔，因为悔也无用，设若这个世界真地可以时光倒流，那么大包的后悔药先来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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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并不是抱残守缺，个中的“旧”字既可以理解成往事过客，何尝不可以理解成桑梓故乡呢。在物理学意义上，江海漂泊，所闻所见，“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礼记·大学》第三章），然后，登楼北望，所有的心心念念，非是咫尺天涯，而是恍如隔世。

故乡的物产相对贫乏，没有名山大川，村子附近交错而过一西一南的两条河流，一条是宣惠河新河，另一条则是宣惠河故道（一直称之为“瞎河”）。宣惠河最早开挖于清康熙三十六年(公元1697年)，取“宣泄上游积水，利国惠民”之意，故名之。在笔者的固有概念里，只有京杭大运河才堪称“运河”，其它的人工河流，大多比较狭窄，定义为沟渠吧，尴尬，强曰之为运河，也尴尬，只能加上一个大大的引号。宣惠河就在此列。

年代记忆里，对于这两条河，无非是捉鱼摸虾，再有便是瞎河北岸曾是民兵打靶的靶场，响过机枪，炸过手榴弹，至于具体的场景，人家拉了封锁线，闲杂人等如何过得去。宣惠河新河两岸有许多树，瞎河两岸也有许多树，杨柳榆槐，乱木杂莺，但小时候不太敢涉足，地方偏了，脖子上凉飕飕的，只有聚拢了“队伍”，才敢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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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迹淮南十二年，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到淮河上奋楫扬帆，附近的湖子倒屡有闯入，也无非是观荷花，品鱼味。何谓“无非”呢，人对同一种事物的新鲜感比较难以持久，第一次惊为天人，第二次，第三次，渐渐地司空见惯，自然就那么回事了。孔子在《论语•雍也》中说，“知（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权当一个典故听听便罢，哪有绝对的“真理”，更不必上升到哲学层面去思辨，因为唯腐儒书呆子才会照本宣科。这也正是提出阳明心学的王守仁的伟大之处，知行合一，多么朴素的辩证唯物主义。

在杠精们的主观认知中，一身“反骨”才是行为真谛，而不是反对的事物本质。譬如上文讲阳明心学有唯物，这样的机会他们哪能放过，明明是“心学”，你干嘛说它唯物？反骨限制了他们思维的发育，佛家道家儒家等等思想里，唯物的成分多了去了，“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是什么？“道法自然”又是什么？任何得以传承至今的思想学说，唯心的，唯物的，皆有其不可达之处，也皆有其熠熠生辉，甚至说得上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吸收，所不同的，就在于某种成分的占比。就像说心学非得唯心，那么试问，哪种哲学，不是人心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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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回乡，友好们问及淮南的名胜古迹，思忖再三，答案永远都是寿县古城与白塔寺。莫不是这两处就凌驾于“众生”之上么，非也。走马观花也是游，能够盘桓半日一日的，也是游，用个时髦的词形容，“可玩度”，看旅游攻略那玩意儿，简直是尽善尽美，真到了现场，被忽悠了的念头丛生也是常态。这湖那山某某墓，开发程度多少，底蕴深浅多少，别付出相当大的热情精力，最后却扫了兴致。

尤其到了网络时代，不擦亮双眼，被“雷击”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无论网红们如何营造，若去寿县古城，不还是顺着南城走到东城，然后向西穿街过巷走到博物馆么，这是最有含金量的线路，古城门，衙门遗址，文庙，文物，一大圈走下来，恰好到了午饭时节，找个靠谱的小馆子饱腹，到摊位上买上袋“大救驾”，再驱车到八公山，访一访白塔寺——几乎所有的寺庙，都是差不多的布局，白塔寺依山而建，爬起来更有层次感，如此而已。去年十一月去九华山，到寺，登高，跑到九华一条街逛了个尽兴，二三十元入手崖柏把件一个，百八十元的黄精一袋，归途中调笑，纪念品店的上线是义乌，野生的黄精在梦里，一车人哄堂大笑。

才不是笑话哩。其中的意味慢慢品一品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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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海璐在二零一一年时参演过一部小众电影，叫作《到阜阳六百里》，以底层人物的生活为背景，用半纪实的方式叙述了一群上海阿姨归家的故事。因为那些年老是跑阜阳，有了这个关联，还真搜出片子来看过，演员的演技在线，故事也算生动，再多的印象则模糊了。其实，并不是想绍介影片，而是受影片名字的启发，查了地图，问了度娘，到底沧州至淮南有多远，结果根据不同的路线，有的是740公里，有的是760公里，总之，全程锁定在1500里，是没有问题的。再之后，大概统计，按一年返乡六次算，往返大约是9000公里，十二年就是108000公里，孙悟空一个筋斗云才十万八千里，双倍于他了。

往常一引用某某数据，官方非官方都偏好用绕地球多少圈来作比，108000公里除以地球赤道40075.02公里，得出结果是2.69495，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原来赤道一圈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远嘛。于是，忽然想到了鸡生蛋蛋生鸡的“典故”，感觉这种计算方法好鸡贼，数大了用赤道作比，数小了，可以随机应变，比如可以绕长城多少圈，绕某某城市多少圈，绕某某环路多少圈，绕某某操场多少圈……依次类推。大凡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估计对于类似的数据，，在心里皆有直观认知，犯不上非得绕啥子圈子。

颇喜欢《一代宗师》中的另一句台词，“其实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勉强求全就等于固步自封”，这句话是“叶问”说的。

有时候，说教起来很容易，做起人来则是另一回事，又或者，时过境迁，很少有人一条路一直走到黑。求全责备容易，躬耕躬行艰难。

想想虽然十二年来，走出了两个108000里，那又怎么样呢。

那时回家，家里有灯，灯下有妈……现在，灯下也仅仅是灯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