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愚庵笔下的万人迷

                              原载2016年10月11日（星期二）《中老年时报》岁月版，署名：侯福志

上世纪40年代初，戴愚庵出版了一部长篇小说《花市春柔记》。小说以大家公子余子青与鼓姬张小春的爱情故事为主线，通过对侯家后一带天泉茶楼、天合坤书馆、竹香院等娱乐场所的描绘以及对车夫、茶役、妓女、窑皮等下层小人物的塑造，生动记录了上世纪20年代天津卫繁华而畸形的市井生活画面。

戴愚庵是沽上掌故小说大家，曾有《沽上英雄谱》《沽水旧闻》等多部著作存世。《花市春柔记》是一部写实小说，它用大段文字描写了有关天泉茶楼的演出活动，尤其把相声演员万人迷（李德钖）当作角色写进了小说，既生动又有趣。

万人迷的特点是冷幽默。在他上台亮相时，小说是这样描绘的：“他一个人走上台来，听众乱拍巴掌，表示着欢迎。他板着那副冷面孔，一些笑容没有的静等空气平靖。”紧接着，小说描绘了他风趣的一面：“待到鸦雀无声时，他才开口道：‘今天本园大喜，邀来北京许多名角，第一天打炮，吾们原有的各角色，都该各露各人的绝活，所为报答诸君的盛意。巧咧，吾的伙计张麻子，他是被事儿所挤，力与愿违。今天不能够来给诸君当欢喜童儿，博列位开心。那位说了，他有甚么大不了的事，尽敢在本园大喜的日子脱卯？学徒替他在诸君驾前声明吧，今天是他老太太出阁的好日子。母子一场，能够说是袖手不管么？”

万人迷卖完关子，观众全都忍俊不禁，嘴里喊着好儿，双手拍着巴掌。“乌烟瘴气一阵子过去，他仍然板着面孔说，‘理儿不歪，笑儿不来。您想，吾们狗嘴还能吐得象牙来么？左不过拿着伙伴儿糟蹋着，或者是自己骂自己，讨主道老爷们一个欢喜。只要您一开心，吾们生意人就算有了杂合面儿吃啦。’”接地气的几句话又把大家逗乐了，大家继续鼓掌。这时，万人迷开始给观众抖包袱，“张麻子他妈死去多年了，还出甚么阁，情实他病了。教学徒在诸君驾前给他请假，哪天他痊愈之后，至至诚诚的特别来孝敬，所谓是增亏相补。”“那么张麻子病了，剩下学徒自己，亦应该歇息。对口相声么，一个人说不来的。学徒想，今天诸君虎驾到了个高朋满座，怎么着，吾们伺候人的人反不见面了，衣、食、住，那一项不是诸君所赐？不来当差的，那为忘恩负义，故此学徒单人独骑的来伺候您众位。”

万人迷很能控制观众的情绪，包袱抖完了，接着又讲笑话。“本来吾们一行，不是限定了非两个上台不可，一个人为说，两个为逗，三个人为凑。今天不是光学徒一个人上台么？可以说一段子笑话，或是故事，来孝敬您众位。笑话说甚么呢？无非眼目前俗中套俗的几段故事，什么大闹明月楼，二太爷私访，张广泰回家，五笼捧圣，九条无头案，灵官庙里的姑子，没甚么新颖的。左不过一遍拆洗一遍新，只要说的引人入胜，哪有新玩艺儿啊。那位说，‘老万，别紧自摆频招说，干脆择好的说一段子下去罢。’”

万人迷到此刻耍了个滑头，点头哈腰地往后台走，口里说着“是，遵命！”待观众回过神来，雷鸣般掌声顿时响起。对万人迷的表现，有的观众说他太狡滑了，没说正经的，见好儿就下。有的观众则夸他机智，虽没说正文儿，却恰到好处，不愧是相声界的泰斗。小说还借主人公徐小柏之口，对万人迷作了评价，“老万今天的活，使得奇诙别致。”余子青则回应道：“老万不辜负吾们的教导，他算开了窍儿呢！本来，说相声这工，与唱不同，师傅尽管向规矩里教，而徒弟尽管向规矩外边说。”

这段真实的记述，完整地再现了万人迷这位相声大师的风采，实为难得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