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过日子，买菜是最寻常不过了。

暑假了，生活节奏慢了，一日三餐就成了每天的头等大事。菜市场，几乎成了我每天都要光顾的地方。

菜市场就在离我家不到十分钟的一条宽巷子里。两边的菜摊一家挨一家，加上买菜的人来车往，那条宽巷子也就被侵占得没有多宽了。遇到下雨天，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更是泥泞不堪，但人来车往依然不减。若遇到个别不识相的开着个小车买菜，拥挤过不去的时候，就会一个劲地打着喇叭。可是，周围的人该干嘛就干嘛，没有谁去会刻意地给小车让路。在这菜市场里，只有顾客和摊主，都是为了一日三餐。

今年五月份，这条坑坑洼洼的街道经过一个多月的整修，地面又被重新铺上水泥路，遇到雨天，地面再没有了黑乎乎的泥水滩。

平时工作紧张，每次去菜市场总是匆匆而买，又匆匆而去。对于菜市场的印象，不外乎是一个充满喧闹、拥挤、脏乱但又不得不去的地方。现在，我每天步行到菜市场。菜市场上，新鲜的蔬果陈列在菜摊上，红艳艳，绿油油，黄澄澄，胖乎乎，圆溜溜，水灵灵……好一个色彩绚丽的世界！各种菜的清香夹杂着淡淡泥土的味道迎面扑来，顿然有种久违的感觉。心情也莫名地好起来了。于是，东跑跑，西转转，问价称买，忙得不亦乐乎。两手提的满满的，大多都是儿子喜欢吃的。

买菜时日久了，对菜市场的几个摊主也渐渐熟悉了。

紧靠菜市场最西边的那几家菜摊，高高的木架上陈列着种类繁多的时令菜，各种菜像出嫁似的被收拾得整齐而光鲜，但摊前买菜的顾客却很少。这样的摊主一看就知道是菜贩子。我在这样的摊前买过几次菜，这些摊主热情是热情，但在称上是从来毫不含糊的，一两半两上都一丝不苟，找零更是厘厘计较。刚开始觉得他们不可理喻，后来想想也能理解了。他们以贩菜为生，每天日复一日地起早贪黑，运菜择菜，贩菜卖菜，天天如是。若运气不好的话，菜折了水份，或者天气作怪发霉枯烂掉，他们还得倒赔了。他们大都是从别的菜贩子手中倒来菜，再卖给顾客，辛苦赚的，也不过是菜的差价和每天的辛苦费。说到这点，这些菜在他们的眼中，也只不过是借以谋生的一种事物。想到这些，偶尔，我也去这些菜摊去转转，虽然这样的摊上往往少了些泥土的气息。

然而，大多时候，我常常光顾的是那些不起眼的菜摊，他们的摊位很简单，要么是一架子车，要么就是推着辆自行车，车座后面跨上两个竹篓，更为简单的就是地上铺一张塑料纸，把菜摆在上面。摊上的菜常常很乱，夹杂着许多野草，还沾着湿湿的泥土。到了市场，他们安顿好摊子之后，便坐在一边择菜一边招呼顾客。这些摊主往往都是市郊的菜农，他们自己卖自家的菜，大多时候都是很爽快的。遇到哪位顾客计较时，他们也大都很和善地笑笑，说自己的菜不糟蹋在地里就行，顺手抓一大把又放在称好的袋子里了。这些菜在他们的眼中，是绝不同于那些菜贩子的。你想想，从下种施肥，再到松土除草，最后收割整苗等一系列繁琐而艰辛的付出之后，这些菜在他们看来就好比一个个可爱的生命，不论好坏，他们都充满着一种别人难以体验的感情。菜卖完了，他们还有土地，有土地，就有新的希望。在他们的摊上买菜，泥土的气息是很浓的。

真正让我体验到这份情感的，是暑假的一天傍晚。吃过晚饭后，我们一家三口出去散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市郊的一片菜园子。一块块整齐的菜畦，这边一块是茄子，那边一片黄瓜，微风吹来，夹杂着刚刚浇过菜地的微润，其余的就是浓浓的泥土气息。菜地里还有几个人在忙碌着，有浇地的，有整理菜畦的，还有正在为第二天择菜的……

这时，孩子兴致勃勃地问这问那，对于现在只知亲近课本远离土地的他们这代人，是永远不会了解这土地上的那些鲜活动听的故事的：豆角是需要搭架顺势长起来的，南瓜冬瓜则是窝在地面上变圆的，生菜韭菜是一茬茬割出来的，而土豆则是藏在土里捂大的……他们更不会懂得亲近土地的人的那份沉甸甸的收获和欣慰了。菜农天天忙碌着，天天亲近着土地，他们知道，一夜之间土地上的许多神奇故事，豆角会偷偷长出一大截的秘密，西红柿为啥会悄悄红了脸颊的羞涩……辛勤中蕴含着希望，希望中又沉淀着喜悦，这些，孩子是永远不会懂的。想到此，我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伤感。

每每遇到一些老人卖菜，我总会多多少少地要买上一点菜，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我就感到莫名的满足。想起小时候，妈妈常给我们唠叨父亲买菜的事。父亲有时去买菜，买回来妈妈总说他不会买菜，不是菜叶子有点蔫的，就是个儿太小的。说多了，父亲就辩解道，那个买菜的老人一早就大老远的来，就剩下那么点葱了，我要是把大的挑拣了，剩下的小的还有谁来买啊……也许就是这个不经意的细节，多少年来，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我知道，从土地上走出来的父亲比我更能懂得那份对土地情结。

上班了，有时紧张了，遇到风雪天气，买菜就不方便了。有次，实在没办法，我就让还上小学的儿子放学回来捎着买菜，儿子的学校就在菜市场隔壁，也顺路的。刚开始，我就教儿子怎样选菜，怎么讨价还价。于是，儿子买菜回来，他感觉自己真正长大了，小家伙也很高兴。以后遇到天气不好时，儿子就会义不容辞承担起买菜的任务。时间久了，就渐渐成了一种习惯，前几天，天气特热，他从美术班回来的时候，就捎些蔬菜水果回来，告诉我说，妈，天气太热了，你就不用出去了。看到此，我只有欣慰，为儿子小小肩膀敢于承担的勇气。

日子一天天地过，每天还像往常一样去菜市场转转，看看那些光鲜的蔬菜，我试图循着它们泥土的气息。我知道，在这个小城里，这或许是能与土地最接近的一种方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