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朋友鼓励尝试写写小说，一时冲动折腾了篇短短的文字，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小说”或是“小小说”。http://www/uc/myshow/blog/misc/gif/E___6721EN00SIGG.gif）

 

阿公阿婆是院子里最年长的，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老老少少都跟着叫阿公阿婆。

 

阿婆年近八十，却是腰杆挺直，手脚也十分麻利。阿婆还十分要好，银白的头发每天都抹得溜光，衣服也都是整整齐齐清清爽爽的，仔细些还总能看到叠衣服时折下的痕迹。

据说，阿婆年轻时是附近出了名的美人，当年的媒人曾经踩破这院子的门槛。只是阿婆的妈妈似乎都不乐意，独独相中了老实巴交的豆腐佬。豆腐佬就是阿公了，阿公比阿婆足足大了十岁，除了能做豆腐实在没什么长处。街坊都说可惜了，实在是一朵鲜花插在那个什么上了。但阿婆的妈妈不介意，说阿公有手艺，心眼实诚，会把她的宝贝女儿当菩萨一般供着。阿婆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在那个年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婆自然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阿婆就这样很不情愿地跟了阿公。

这一跟就跟了六十多年，阿婆也从一个妙龄少女跟成了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婆婆。这六十多年里，院子里的柚子长了一茬又一茬，邻居也换了一家又一家，只阿公阿婆一住就住到现在。这六十年里，阿婆最大的成绩就是生养了两个闺女三个儿子，孩子们成家之后就又剩下他们老俩口了。子女们也再三请阿公阿婆搬到新家去住，只是阿婆总说习惯了这院子里的柚香味，哪也不肯去。

 

 

院子其实也不大，只四五份人家，中间搁着几棵柚子树。除了放学后几个孩子会在院子耍之外，院里头的声响也多是阿婆闹腾出来的。一会儿是阿婆在责怪阿公衣服没穿整齐，一会儿又听到阿婆数落阿公吃饭声音太响。但是无论如何，是听不到阿公的声响的，阿公永远是一副好脾气，乐呵乐呵的。唯一的声音似乎就是陪着小心轻声地说：“嗯，嗯！”

 

只是这年夏天，阿公竟然病了，似乎还病得不轻。院子里每天都回荡中阿公重重的咳嗽声、吐痰声。院内那几株老柚树的清香也被阿婆家药罐子滚出的中药味代替了。阿婆照例是喋喋不休，只是唠叨内容有了变化。最多的是边端着药罐子边数落阿公临老了还让她受罪侍奉。每天一早，阿婆还会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提着痰盂到院子角落上的水池边清洗，自然又是边洗边唠。邻居们有时也纳闷，这阿婆一把年纪了，骂起阿公来却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还中气儿十足，嗓门特响。只是阿公却从不还嘴，每天除了咳就是乐，似乎阿婆的责骂反而让他更舒心。

这个夏天似乎格外闷热，都八月底了还没丁点儿轻松的感觉。这个晚上，阿婆照例在门口的长椅上摇着蒲扇数落阿公到八九点，就像往常一样回屋躺下了。夏天的夜晚总是特别漫长，都大半夜了，月亮还未从柚树的隙间落下，青蛙还在呱呱闹个不停。突然，院里响起了阿婆撕心裂肺的哀号，邻居们趿着拖鞋赶到时，才发现一切都太晚了。阿公，已跟着这个夏夜永远的沉睡了。

此后，院子里仿佛换了一个所在，阿婆吵了几十年的数落声不再响起，甚至门口都很少见到她的身影。偶尔，阿婆也会端个痰盂药罐什么的到水池边清洗，只是阿婆似乎就再也没说过话。邻居们也会问候：“阿婆，早啊！”阿婆却只是点头，不肯再发点点声音。

 

初秋的小院已经清朗了许多，院子里又飘出了柚子淡淡的清香。这个早晨，小鸟照例在柚树上撒欢儿，大伙儿也照例端着盆盆罐罐到水池边清洗。只是阿婆家的大门却是日照三竿了还紧闭着，邻居们有些担心，几位年长的终于推了门进去。屋里很静，照旧收拾得一尘不染，衣服杂物也还是摆放得整整齐齐。大伙边唤着“阿婆”,边往里间走去，看到蚊帐还垂挂着，阿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捧着镶着阿公的相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