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欧阳雄东：每一滴水在入定之前，都有一个倒海翻江的前世（2022上半年诗选）
(2022-07-01 16:56:08)
标签：
欧阳雄东欧阳雄东诗 |
分类： 《凤凰之名、中年突围、路过人 |
@元旦
蝉蜕蛰伏在枯木背后
鳄，蛰伏在沼泽
鳄之下是鲨，鲨蛰伏深海
在海之上是我
我蛰伏在比深海更深的人间
今夜，钟声已过，又埋头
又用古老谦卑的文字
迎接新年到来
202201
@新年辞
即使躲在背后
或暗处，也必须承认
月光和树影都是虚晃的事物
必须承认，同样虚晃的，还有
零点跨境的钟声
必须承认，你的周围有很多指针
指着，但没有一个时间是属于你的
日子鲜花一样在败，过着过着
就把年给过没了
你回首想试图指认它，却看见
大雪中，原来也有一条来历不明的路
走着走着，就又不见了
堆着雪人的小情侣Ta们未老先白了头
202201
@浮世绘
所有的出生，都是一场赴死
所有的曲线都是一条直线
所有的过程都只是过程
202201
@红花湖
万木都在枯
唯其敢叛逆
一个人独站高榜山顶，看胯下
冬日的红花湖
春心荡漾，尺寸
真大
202201
@暗物质
发端上的光阴
眼角的鱼尾纹
指尖的月牙
里面藏着暗物质
时间越虚薄
暗物质越细腻
202201
@奇数
在众多鸟类中
黑鸦绝对是个奇数。绝世高手
常在各个路口占卜前途生死
又扮演信使角色。出入三界
在天堂、人世与地狱之间
自由穿梭
202201
@1573
凌晨三点
被尿憋醒
梦中断
泡沫一样逃蹿
黑夜，被撕开一个黑色缺口
之后，就再也睡不着
发现世界还在躺平
才想起昨晚喝了点酒
才想起是1573
水货！我已很久没碰你了
中年，阴阳两虚
我喝的不是酒，是年份
是兵马俑一样
藏在地下的國
202201
@偏见
半夜，起来吃药
撒了泡尿。抬头发现
客厅墙上的壁钟，不知
什么时候走乱了，像是时间
也对这个世界，存在某种偏见
202201
@叫春
黎明刚破晓
喜雀就在枝头上叫春
春，披着雪绒花就来了
立在三角梅上
阳光多么细腻
阿花又在番石榴树下逛溜
阿花，它已做上准母亲
走路的样子，像你
初为人妇
三步一停
正月，河流蠢蠢
水草鲜嫩、鳞面宽阔
打鱼的人，背着满篓回来
今年双春，是个好兆头
据说，这是天干地支阴差阳错
的结果，十二载才有一轮回
还听说，立春夜，女人
多半能怀上丁
202201
@入年驾
今日，小年
我百了度才知道
小年是祭灶神
主着人间烟火的灶王爷
管人食禄
孰善孰恶，孰是孰非
祂，都是知道的
这不，一大早，母亲
又在叮嘱儿子和女儿
“入年驾了，要讲好话
吃饭时，碗要端稳”
就像小时候，祖母跟我们
兄弟仨说的
一模一样
202201
@小年
雪，停了
世界，痴一样白
真的，很白。很白…
是啊！有时候
白就是宇宙太初态
就是什么都没有的那种有
为此，一个人又在雪地上，用食指
深深写下——
公元二0二二年一月二十六日
农历十二月廿四
民间小年
202201
@马过渡
人类也不知自己
究竟要到哪儿去。像
工业主义下的那条河流
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走着走着就长出烂尾楼
202201
@大寒
人流中，有人
不顾天意
穿着超短裙
戴着耳塞
拖着行李箱
向着春天
走去
202201
@寄
光有和风
桃花、鸟鸣
显然是不够的
它们还不够格，还不能
完整代表春天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春的
来临，应该像你
应该，还有一场迟到的雪
202201
@消息
笫三年了，因为疫情
很多人没有E意返乡
村庄寂寂。大年初一开门红
除了“五保户”名好，和几个留守
儿童在祖堂捡放过的鞭爆
除了喜鹊在老屋茅房顶叫了两声
除了月华楼上锁着的三角梅想出点
新意
春在人间，没有更多的消息
202202
@我不想说万物，怕承载不起
春天如梦
春天真好
但我真的不想赞美
这世间终究没有什么可以不朽
所有的盛开都要凋谢
所有的盛开都要腐败
鲜花如是
盛世如是
盛世是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
202202
@神经元
路从不认为自己命运坎坷
那些沟沟壑壑脑皱褶的起伏
只有人类才会。像流水
一次次在十字或拐弯处犹豫犹疑犹东张西望
一次又一次在深沉宽阔处纠缠纠结纠起漩涡
那都不是流水的本意
但流水确实是一种路
据说，这种现象与大脑表皮光滑度有关
只有灵长类、海豚、大象和猪
才有高度折叠的神经元
我沒吃过大象和海豚，但我吃过猪脑
我可以作证，人，确实跟猪一样
202202
@年兽
年初一
儿子一大早醒来
第一句
不是“新年好吖”
也不是“恭喜发财”
而是问：
“爸爸，年兽来了沒？
年兽呢？
年兽在哪？”
202202
@乌拉！春天正在速朽
政治
美元
石油
黄金
K 线
花朵
鸟鸣
姑娘
北约
盟友
黑海
伏特加
榴弹炮
蘑菇云
乌克兰
...
乌拉！春天正在速朽
202202
@睡莲
檐角
一线天
雨，停了
停了？还是没停
五千年的纠结
诗人，即尸人
有木有谁
比睡莲更清醒
有木有谁比睡莲
更懂，什么叫浮生
202203
图片
@春望
一只鸟
飞过天空的额头
它看见
春潮涌动如历史千年内卷
所谓江山、所谓帝王
不过是人间草木
生生如灭灭
一岁一枯荣
202203
@此刻，我能相信的
文明应该关进笼子
唯蓝天能放牧白云
万劫不复！一滴水
往前一步成怒江
向右看是大渡河
但此刻，我能相信的
是我不相信这世界
正如这世界也不相信我
一样
202203
@春天多么虚荣
春天多么虚荣
多么会招蜂引蝶
多么适合来寻花问柳
春天在左，你在右
雨水打在芋荷叶上
贼溜溜的、光脑袋
像你，像我
像一个个苟存于乱世的
小小的欢喜
202203
@植树节
一只狗在刨人家的祖坟
只因一只老鼠钻进那地洞
但狗不知道它是在刨人家的祖坟
像春天的野菊花肆无忌惮地开
它们从阳间开向阴间
它们开在死人地
它们在向死炫耀生
202203
@蝴蝶
蝴蝶扇动着空气
从而无中生有出风
在山谷，风有非法的自由
如此刻，我所见到的
不是蝴蝶的迷彩
我所见到的只是空气的虚无
202204
@爬山虎
春，都快没了
爬山虎背着月光，又来翻墙
我不知道它知不知道，翻墙很危险
尤其是翻寡妇的
十年前，她的男人死于透水
而报告说，是失踪
202204
@清明
三年了，因为疫情
我们都没有带孩子们回老家
踏青、扫墓
老婆说，现在科学发达了
网上就可以祭祖
5G可以阴阳不相隔
让先人们也感受下时髦
不同的是，聊到仪式时
我第一次知道
我们乡下说的“烧钱”
她们那边叫作“挂纸”
202204
@暮春
紫色的丁香落到水面
跟它一起下坠的，还有
四月潮湿的鸟鸣
泛起的涟漪，小小
一朵似惊，一朵似喜
朝花夕拾，她转身那一刻
两粒扣子出卖了春风
202204
@夜未央
如影，随形
存在的意义即是
白天，我要与我保持距离
有时我在前，有时我在后
但夜晚，就大可不必
夜晚适合穿锦衣
适合放纵
和纵欲
202204
@冥想
天空到底有多空
有色那么空么
202204
@恶寒帖
一个中年阳虚的人
在南方，在春夏之交的变态
天气，城中村出租屋
吹了一夜的空调
醒来，咳嗽不止
忽冷忽热
大汗淋漓
涕泪满面
担心得了新冠
问楼下江湖老中医，说
这是恶寒
202204
@无题
早上
欧村市场买菜
人流中，有人给我
递了一个印有
“看男科找友好”的打火机
正好想抽烟，没点着
又回头要了一个
这时我才看清
这个挎着麻袋
戴着鸭舌帽、口罩
穿着丝袜和短裤的人
是一个跟我岁数差不多的
中年妇女
202204
@无解
“噗通”一声
又开花
跟往常舞台上的芭蕾
一样，绽放
但这是最后一次
但最后一次的她，并没有挣扎
有挣扎的，反倒是那水面
一个个的圈儿
从小到大
由内向外在不断扩散
像无解的圆周率，一生都在做着
无限不循环
即使N年之后的今天，湖面早已恢复
平静
尘世，也还在尘世上一直挣扎
202205
@暴风雨后
天空多干净
鸟声是湿的
五月的栀子总是那么沉浊
香气袭来，让人情迷意乱
云朵乍裂，有光
从鸭脚木细枝末节间漏了下来
叶尖上的水滴，像省略号
也像人到中年，横在我们之间
一直没有说出来的
一些话
爱你春风辽阔
也爱你的小心眼、峡谷如狭隘
202205
@午后
俄乌冲突仍在继续
手机上说，俄军即将攻占亚速钢铁厂
手机还说，国际粮食天燃气价格飙涨
水深火又热啊
可这又与我何干
这，都是遥远的事情
我只关注我的眼前，此情此景
一群蚂蚁在搬弄着一粒包粟而非是非
一簇星星草，窃心欢喜
在墙角偷乐着开
椅子上放着《战争与和平》
但我并不想读书
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我只知道，这是十九世纪
一个叫托尔斯泰的俄国人写的
世界名著
202205
@偶遇
至于树梢上的那盘月光
其实猴子并不在意
它的先人早已在水中打捞过满满的徒劳
但当看到连三脚猫都跳上墙去
它还真有点猴急
何况，这是一只年过不惑的猴子
202205
@天空
我抬头，看天空
我看天空只有一个目的
是想知道它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能让那么多古往今来的人
抬头
202205
@落日有危美之美
无数次，我们一起看落日
落日，就从我们心目中微然升起
我说的我们，是指，与
一只单脚独立的孤鹭
一瞥带着光晕的水草、白芒荻花
或一块从背后高处，忽然下坠的崖石
———而非人类
202205
@端午書
少时爱吃麦芽糖
走到中年，才发现牙根坏了
不敢再嘴硬，只能吃软饭
当我想跟人说出生活的这些
难言之隐
它们呼之欲出，从两颗门齿
缝隙，走漏风声
又是五月
阳台的苦瓜开过
那是昔日黄花
202206
@如果你是大海，我愿做堕落的星辰
夜有多深，缠绵就有多深
我说，我不是帝王，也没有
雄才和霸业
你说，你知道我这点小九九
你说，你就是我坐拥的江山
我只能爱你那一亩三分地
嘴上涂着玫瑰红的人
她心头带着刺
夏，有无限宽阔的延展美
亲爱的！如果你是大海
我愿做堕落的星辰
202206
@像一道闪电
N年之后，某一天
是黄昏，中午，也可能是清晨
年轻的护士，刚给我注射了支叫多巴胺的强心剂
我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从死神中被
拉回来，又模模糊糊看见亲人们
噙着悲喜的泪水
而横在黑屏上的东西
像一道闪电，忽然支起一个狭小的尖角
又快速冲高回落
那条振幅越来越小、无限接近零轴
边缘的亚直线，正回光返照
清晰地照出我们匆忙碌碌又徒劳的一生
202206
@中午
喇叭刚开
我刚吃过午饭
一队蚂蚁马不停蹄又在搬弄粮食
我不知道它们知道不知道
遥远的欧洲大陆正火热水又深
E罗斯正准备攻打W克兰首D
——基辅
202206
@黄昏
烂尾楼的图纸再次展开
那撮桃花还在拼命拼命地奔赴春天
它的旁边站着一只白鹭
白鹭的旁边躺着一条河流
暮色下的河流夕阳芳草
正与古老的人类一起
走
向
晚
期
202206
@活在恐龙时代的桫椤比人类古老
潮湿是
藓苔最早的出处
原始又裸露
阳光躺在灌木丛林
阳光，多么懂得轻的事物
阳光像我一样平庸
202206
@漩涡
是纠缠也是纠结
横空出世，作为一滴
从天而降的水
历经远道而来长途跋涉
它最终汇入了江河
同流合污，这究竟是一种迷失
还是一种归宿
202206
@一代人
诗和远方
都是误入歧途
看狗日的日子
活得像狗一样
暴风或骤雨
人生苟且一场
且行苟且之事
202206
@唐山！唐山
所有的果里都种着因
所有的因都会结出果
世上没有无花果
请相信——
总有一场雪
会如真相，天下大白
202206
@夏至書
我已不爱星空、栀子
《十年》和你
也不爱眼前这个夏至已至
蝉，又在午夜的鸭脚木上聒噪
移情别恋，我现在爱上了我的自私
针尖，不，是牛角尖一样的偏执与狭隘
人到中年，越来越小气，越来越爱算计
昨日与今日、鸡毛和蒜皮
试图在它们之间寻找某种莫名的不等式
显然，我的不爱已经远远大过于我的爱
以至我发现自己在人间出现了严重的结构性失衡
不只在内心，还有外在，比如溜肩
左高右低，在同一冠状面上产生了夹角
以至走路时，两手总会不停的在空气中虚晃、摇摆
细细看上去，仿佛身体总是不自觉但又自然而然的在
向公转着的地球一端
产生了倾斜
202206
@我只是喜欢我窃以为喜欢的这个样子
雨后。阳光如春
从密叶间漏了下来
儿子在玩沙子
我躺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
阿花，猫在旁边看我拿起一本书
这是早上买菜时
从地摊论斤称来的
六毛钱，便宜过上海青
书很旧，没有封面
脱页的钉早长锈
发黄的纸，零零星星蠹了半角
相比于虫子爱咬文嚼字
我得承认，人到中年，不想装B
我只是随便翻翻，看光阴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到来，在指缝间
稍作停留，倏忽，又悄然溜走
我只是喜欢我窃以为喜欢的这个样子
——一生的小确幸，形式大于内容
正如此刻，泛泛略过并没有留下什么
只知道，这是江户时代
一个叫松尾芭蕉的日本人
写的一些俳句
202206
针叶集
1
时代这断头台
正带着文明的镣铐
而我却想野蛮
而野蛮是头虎豹
2
忽一天，顿悟
洁癖是种精神污染
如果心里放不下
世界都是尘埃
3
明月当空
照着世间虚妄
4
半山烟雨
似半生归来
5
古代，衣冠禽兽都是读书人
现在，读书人多是衣冠禽兽
6
积雪凝寒
像一场大病，久治不愈
7
风，风流，不，是下流
人群中钻来钻去
竟敢去掀人家姑娘的石榴裙底
8
对一个举轻若重的人
尔我之间，隔着的
不是一座山
而是一场雪
9
每一滴水在入定之前
都有一个倒海翻江的前卋
10
一盘满月，正好
卡在山坳。像我
前脚在城市
后脚还在农村
11
人性是要敲打的
像牛皮做的鼓一样
长时间不打就会变相
12
阳光总是灿着
烂着，就暗淡下去
13
谁的出生
不是个自由落体
重力下坠
地球是个重症监护室
14
久未喝酒
有朋自远方来
举杯，有点手抖
15
昨夜的火车
已经成为过去
明天的月光
还会不会站上月台
16
银河是绸缎
流星如别针
唯星空值得仰望
在亿万光年的童话里
17
唯壶，懂水
唯水，懂壶里的乾坤
人间有冷暖
世态有炎凉
18
尘埃
是尘世的一部分
19
深呼吸
地球是个封闭体
世界让人局促不安
20
流水也有悲欢离合
看大江东去如天下大势
21
爱流水的欢畅
也爱它的深沉
一次次的纠缠与纠结
22
给时间点空间
给空间点时间
23
四十四
拦路虎
24
非天崩对不起地裂，
唯惊雷能震古烁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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