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清泉

文/素如笺

今年春天来得特别迟。整天下雨下雨，下得人心里都快长毛了。好不容易捉住太阳的笑脸，赶紧趁这机会，去郊外晾晒晾晒心情，抖落抖落一冬的怨气。

骑上单车，约上好友，去踏寻梦中的芳草地。

循着记忆，沿着胥浦河一路往北。昔日的羊肠小路，早已变成通衢大道，一辆辆汽车、摩托车从身边疾驰而过，扬起一片轻尘。原先路边的农田几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排列整齐的华美小洋楼。就连那成片成林的水杉，也被钢筋水泥切割成无数的碎片，散落在楼宇间的角落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日渐消瘦的胥浦河，昔日的绰约风姿已荡然无存，曾经“青山当面，古木阴浓，渔唱农歌，莺飞鹭集”的秀丽风光亦早已成为绝唱。一片片浅滩裸露着，枯枝败叶随处可见。偶见几支长长的钓竿从枯黄的芦苇下伸出去，静静地悬在河面上。同行的朋友感叹：“一点也不美。”是啊，此情此景与记忆中的胥浦河实在是相差甚远。

青山绿水今安在？小桥流水去何方？

心有不甘，继续前行。穿过宁扬公路，视野总算一下子开阔起来。蛰伏一季的农田，在春风的呼唤中次第醒来。半是碧绿，半是土黄。绿的是麦苗、油菜之类，但不是想象中的碧波荡漾、一望无垠。先人那妙手偶得的“麦浪”在这里似乎无处安放。黄的呢，是新翻的泥土，以及那枯黄的稻草（该是去年的遗作吧）。天空灰蒙蒙的，总像是贴了一层薄薄的膜，不让你看见那一角纯净的蓝天。不远处，高速公路上车来车往的声音一刻也不间断。路边的高树上安坐着两只硕大的鸟窝，许是鸟妈妈一不小心误入红尘吧。心有戚戚，为那没日没夜的喧嚣，为那窝里嗷嗷待哺的雏鸟。

这里虽是郊外，却没有“潭影空人心”的澄明寂静，也没有“采菊东篱下”的意趣悠然。说不上多少失落，但也没有预期的惊喜。看着呼啸而过的车辆，难以雀跃的心似有几分茫然。

找个地方坐坐发发呆吧。我们在田边的一堆枯草上坐了下来，同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书，说这是辗转得来，特意拿来让我饱饱眼福的。那素淡清雅的封面装帧，一下子就让我喜欢上了。这是一本散文随想集，书名叫《梦幻般的城市》，作者叫苏爱根，是扬州驻京办主任，据说扬州人都耳熟能详。朋友极力推崇其人，不仅因其清新优美的文辞、朴实真挚的文风，更因其身在红尘却能口吐莲花，留下一篇篇芳香馥郁的文字。

   正聊着，忽听身后传来隐隐的水声，飘渺如一弦幽韵。循声望去，一泓清泉正沿着蜿蜒曲折的土沟汩汩流淌。其声或清脆空灵如鸣佩环，或飘飘渺渺似清风滑过琴弦。天籁一般，余音袅袅。走近些，一枚枚卵石蛰伏溪底，清晰可见。阳光透过树影落在水面上，跳动着一簇簇金色的光焰，仿佛溪水轻漾的笑涡。稀疏的林间，一对对小鸟亲密如情侣，在枝桠间叽叽喳喳，跳来跳去。快活的鸣声仿佛清亮的音符，一串一串跌落于溪间，惹得小溪笑语四溅，轻舞飞扬。继而，又牵着鸟音，拽着春风，一路笑着闹着流向春之原野。     

一时讶然：清清浅浅的一脉，被囚禁在这蓬草沟壑间，却能流淌得如此清明澄澈、欢畅自然。

原来，我们无需满世界去寻找所谓的青青芳草地，只要内心流淌着一泓清泉，即便身居闹市，也能听见花开的声音；纵使源出泥淖，也一样会纤尘不染。心静，境自净；心清，景自明。故五柳先生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