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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幼小的时候(记不清这个年龄段有多长),当被大孩子推倒后,挣扎起来,蹒跚跑回家时,用咿呀不清的语言回头说:“我对我妈说”!当糖果或玩具被夺走,心急如焚又无力夺回时,就向掠夺者郑重宣布:“我对我妈说”!当与数个孩子发生冲突,寡不敌众,落荒而逃,到安全距离后,发出权威的震慑:“我对我妈说”!从而获得了最大的安全感,从而撑起了最大的保护伞,也维护了稚嫩的尊严。这句话在不同的时期和地域有不同的说法,比如“俺对俺娘说”,“我告我妈去”等等。说法不同,意义一样。就像我们共同在会喊“天哪”以前很久,就会喊“妈呀”。妈,大于天。
后来,渐渐失去了糖果,失去了玩具;读了许多许多书,积累了成堆成堆的经验。不知什么时候“我对我妈说”这句话从语言中淡出。失去这句话,是我们生命中第一次重大损失。这意味着我们已不能依靠,已处于暴露;我们必须独自面对危机,独自因应强势,独自承当恐惧和无奈。后来,渐渐适应又坚强,渐渐圆滑且事故,学会在生存斗争中安身立命。但是,这句话没有远离,只是隐形于灵魂深处。无论什么地位,总有一些人,总有一些时候,这句话会在心中油然泛起——当苦恋无果,血泪挽留成为徒劳;当无情的背叛,爆裂你最宽厚的容忍;当珍宝般的美满,破碎得难以捡起一颗碎片;当所有真诚的努力,随缕缕青烟落成尘土;当病痛和困苦,把你的责任和义务拷打得伤痕累累;当你在暗箱和迷宫里,苦苦摸索也找不到一个出口,总之,当命运挥着黑旗向你当面急袭,你目瞪口呆,一筹莫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时真想强忍眼泪,像儿时受了委屈,丢了玩具和糖果,向苍天大喊:“我对我妈说”!
母亲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突然去了,一句话也没留。从此,老大不小却一直有一种孤儿感,童年的痕迹如此难以磨灭。虽然再不能当面与妈诉说,可往往忍不住远赴母亲墓前,默默静坐,这样似乎还能保留说那句话的理由,内心似乎还能拥有那永恒的安全感,灵魂仿佛撑起一把永不合上的保护伞。
很久很久以前,母亲来到这个世界,早早准备好一个家,等着我来。我来了,接着我也有了自己的家,母亲却早早走了。她去另一个世界,还为我早早准备好一个家,准备好糖果和玩具,同时也准备好那句话,等着我去。我去的时候,将回头冲着这个世界:“我对我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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