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爷爷是我最亲近的人，也是给我影响最深的人；他在我参军入伍那天悄然离去，成了我多年一直挥之不去的忧伤，很多人说爷爷最爱我，知道我远走了，他也安心的走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我只知道，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怀念着他。他叮嘱我的“孝、敬、忠、心；礼、义、廉、耻”八个字，一直深深地印在我心中，一在穿越在我的旅途里。

 

寄往天堂的信

准备了很久，我还是不知道给你说点什么？

你在那边过的怎样？天气变化，风湿痛还会不会再犯？

脸上的抽搐好了吗？半夜还会不会失眠？

 

给你写信是从外出读书开始的。

那个时候，除了问候，就是告诉你

我又取得了好成绩，又得了表扬！

 

可如今，我是真的不知道给你说点什么？

生活这套测试题，我重复做了多少遍，

却从未得到过高分，甚至是不及格。

 

仅有两首诗歌，在一家著名的杂志上发表，

读者说很感人，可那些诗歌，都是我蘸着泪水写的。

这些年，我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哭出声响。

 

更重要的是，就算我费尽心思编造一点点喜悦，

也寄不到你所在的天堂。这让我的想念，

总在某个时候陷入深深地绝望，灵魂的诗歌也无法拯救。

 

无法原谅的错误

那是大雪覆盖，银装素裹的冬日，

那是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纠纷，

至多算一个家庭与另一个家庭的仇恨。

而在十五岁的我的眼里，却是整个村庄的荣誉。

 

我是主动为荣誉而战的先锋战士。

向着山背另一边的对手，在积雪里急行军。

 

在翻过山头的时候，七十岁的爷爷爬到我面前，

满脸的汗水，喘息的热气，像拥挤的灶台烟囱。

“给我回去！”他的声音颤抖，却不容拒绝。

我以为他会骂我，会打我。回到家里，

除了让我换上干净的鞋子，就是给我加热锅里的饭菜，

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多少年了，一想到这件事，

我就忍不住想抽自己耳光。一想到冰天雪地里，

你以七十岁的速度追上我十五岁的步伐，

我就想跪下来。多少年了，我一直小心翼翼，

没有勇气敢去再犯错误。

 

那一夜

那一夜，在爷爷只身居住的狭小房间，

我们爷俩睡在一起。爷爷在他的床上，

换上新床单，新被褥，新枕头，像迎娶新媳妇一样，

迎接他一手带大的孙子。

 

那是我深夜回到故乡，父母亲都不在家，

而我没有钥匙。那一夜，成了爷爷的骄傲，

缝人便说：他上大学的孙子不嫌弃他这个老头子。

那一夜，我睡得很香甜，像小时候睡在他的臂弯。

 

那一夜，重复成每一个夜晚，短暂，漫长。

如今，横穿人间天堂。

 

自 责

我对漆木过敏，一碰到就会发红起疙瘩。

那次在爷爷家，突然发作，爷爷一直自责，

肯定是不小心，抱柴火的时候抱到漆树枝丫了。

 

具说韭菜可以治疗，爷爷从东家找到西家，

每到一处都会先自责自己不小心；找来的韭菜，

爷爷会每隔一个时辰给我擦试一次，每擦一次，

也总会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很快，

我的过敏，在他无数次的自责中好了

 

如今，爷爷高居天堂，每一次想到他老人家，

我也会充满深深地自责。

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买回叫作《黄帝内经》的书？

为什么没有给他买瓶好酒，送条好烟？

为什么没有趁早带他到处走走、看看……

 

每件事都有那么多的自责，而我还有那么多自责的事；

所以，我将一直自责下去，

直到再见到爷爷，直到有机会去补偿。

 

燕尾草

燕尾草，是形状像燕子尾巴一样的小草，

碾烂。可以治虫咬，一般蛇伤。

那是在我农校学习，参加病虫害实习时，

习医多年的爷爷带我认识的，

他担心他心爱的小孙子，在野外捕捉昆虫时发生意外。

 

多少年了，我已经渐渐遗忘了昆虫的种类、纲和目，

却牢牢记住燕尾草的形状和功效。

如今的每个春天，我都会去田野寻找燕尾草，

用来治疗城市中虫鸣和蛇芯带给我的伤害，

用来抵挡一首诗歌与黑夜之间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