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初中毕业后，我每年都会回石寨村那边走走，不止因为那里有我的母校，还因为那里有我最真诚的挚友。这些年来父母在外边住了下来，而我也是远在外地求学，较少回故乡，连着石寨那边也去得少了。

前些日子，心中突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难以言喻的宁静，这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石寨来。我甚至感到了一种恐慌，似乎我离那个久远的记忆愈来愈远了，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收回来的时候掌心空空如也。有些东西似乎真的难以挽回，就连刻苦铭心的记忆也在日渐淡化。悄悄起床，怕惊扰了舍友好梦，蹑手蹑脚地走进洗手间，一狠心，用这冬夜里冰冷的水洗脸，水冰得让我仿佛被刀割一般的疼。那些渐渐模糊的记忆瞬间又明澈起来，不由得想，我该寻来一支笔，好好记下这段值得珍惜的回忆。

两年前的新年，我是回老家过的，顺便去石寨那边探望朋友。晨时早早开着摩托车过去，找到昔日好友的家，搁置好车后便与好友说去母校走走，他也欣然愿往。走在熟悉的乡间小路上，心中莫名的感伤涌起，往昔不再，可我分明还看到了曾经我的身影在曾经的小路上晃动着，一切似乎都只是发生在昨天。路上的沙土有些湿润，想必是昨晚下了小雨，至于什么时候下的，又是什么时候停的，我倒是不知道。

“昨晚这里下雨了么？”

“下雨？不知道哦，我昨晚睡得太死，没留意有没下雨，不过看这路上湿湿的沙土，应该是下了的。”

石寨村周围原来的那条小河已被移到远些的地方了，往常可以看到清澈的河水里自由自在地游着的鱼儿如今也难见踪影了。乡村的人醒得比较早，我虽来得早，但走在乡间小路上的时候，许多人家都已起床了。路上早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走着，有些边走边谈着话，有些缄默着只顾赶路。与好友聊着近况，顺便看着这一路的风景。

前方是个十字路口，路口处立着一路灯杆，上面常年挂着一颗夜间偶尔才亮一次的灯泡。路灯下有一妇女，在洗菜，估计是用来招待今天将要来拜年的客人。她穿着一身新鲜的衣裳，坐在一张矮凳上，一双灵动的手不住地晃来晃去，不一会，那些菜就被洗干净了，想必接下来将会是一顿丰盛的午餐，可惜我没那口福。我不认识她。

从路口往下是一斜坡，路通向母校的，如今走起来也分不清是什么感觉了，隐隐约约中有些激动，又似乎还有些期待与哀伤。这时候，一辆崭新的太子摩托车从身边疾驰而过，甚是威风。看不清车上人的脸，但从那一身时尚的装扮来看，应该是个“饱读”现代潮流的小伙子。前边走来一个头发染得金灿灿的少年，有些流里流气的，走近些又发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那少年的裤子上很有建设性地破了几个洞。脑袋灵光一闪，方才忆起这算是一种潮流。相较之下，我倒是落伍了。

斜坡路边有个修自行车的小屋，屋主是个消瘦兼有些佝偻的老头子，好几年了，再见时似乎又苍老了许多。以前在这里读书，偶尔自行车坏了便是在这里修理的。老头不怎么说话，但还算和气，只是忙时并不怎么搭理人。路过时，他正往外倒水，见了我也没什么反应，估计是没忆起什么。在他眼中，我顶多只是个过客，即便曾经在这里修过车，也许会有点印象，但毕竟离开这里也有几年了，忘了也没什么奇怪的。我的自行车闲置在老家已经七年多了，多年没与这曾经朝夕相伴的老朋友游山玩水，它似乎也有些发霉的味道了，车身有了些锈迹，本想擦拭干净，可来来去去的总也忘记了。

斜坡开始，便是连着的两个一大一小的湖，据说是村里人养鱼的。记得中学时校歌里就有提到其中一个湖名叫“鉴湖”，至今不明其意，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对它的感情。在石寨读书三年，这湖也陪伴了我三年。学校周围的一半便是被这湖水给围起来了，教学楼倚着湖边的垂柳，影子投进湖水中，竟似乎是自然的嵌合，散发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圆融。教学楼不高，也就四层而已。其实县里的学校多半都是平穷落后的，教学楼能有四层之高已算不错的了。湖边有一山丘，因其形状若一只龟壳，便名为“龟山”。山上虽多是杂草，可却长得很守规矩，长得近乎人工草地一般。那时，一下课便跑去山上玩。记得冬天冷的时候，常和同桌好友跑到龟山的背风面去晒那暖暖的太阳，聊着些日常里见到的趣事。

“这里晒太阳真是舒服，你觉得呢？”

“这不是废话么，我都不想回去上课了。”

“你不怕被抓啊，老师管得可严了，旷课，小心被罚。”

“好了，怕了你了，回去上课啦。”

随后一跃起身，拍拍粘在身上的枯黄杂草，赶在上课铃响之前奔回课室去。

再过些日子又要过年了。时间过得飞快，如今又将是个毕业的日子，就着天天刮掉的胡须，人也已长大了。不知道再回去的时候，那里还有谁会记得曾经有个稚嫩的小孩在此留下了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