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妹子”姐姐
(2012-04-07 11:3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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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我们兄弟姐妹五人,从大哥以下四个人都在郑州,只有姐姐当年早早出嫁,留在了湖南老家,没能随父母北上。小时候,只知道老家还有一个姐姐,从未谋面,也谈不上感情。因她是老大,虽然就只有这一个姐姐,我们还是习惯地叫她大姐。那时候由于交通不便,彼此之间除了书信就没有来往。后来有铁路通到了涟源,我随母亲回了趟老家,第一次见到了大姐。以后大姐也带着孩子到过郑州几趟,大姐家和我们这些娘家人往来才多了起来。
尽管和大姐相处的时间不多,我能感觉出大姐对我这个在郑州出生的小老弟格外地喜爱,在大姐眼里,我这老弟寄托了她对家族兴盛的希望,也是她能在人前扬眉吐气的期盼。记忆中,她对我总是逢人便夸、赞不绝口,宠爱有加。
大姐家在涟源近郊的一个土山上。山不高,但由于常年缺水不能种田,只能种些旱地作物,因而日子过得十分艰苦。而那时候郑州这边,我和两个妹妹都在上学,家境也很清贫,根本顾及不上这位早已嫁出去的大姐。以后日子好过了,能帮上她一点,但也十分有限。
大姐是个争强、爱面子的人,作为嫁出去的姑娘,她也十分传统。即便在最艰难的年月,也从未想过依靠、依赖娘家人的接济。倘若是从娘家得到一丝好处,便会夸张得四处炫耀。我猜想她是想用远在河南的娘家人,来提高自家在乡邻中的身价。那意思就是:别想欺负我们,我娘家弟妹个个有本事,都会给我撑腰。
我知道姐夫是个极为老实的好人,但忠厚是无用的别名。惟其忠厚,常被人视为懦弱,在同辈的族人面前就难免被人欺负。我无法猜想,长期远离,几乎和娘家人断了联系的大姐,身边没有一个强势男人的呵护,在过去的岁月里曾经受过多么大的委屈甚至是屈辱。她期盼娘家人能为自己撑腰,于情于理都无可厚非。
湖南的辣椒成就了湘女的辣子性格。特殊的环境也铸成了大姐的“辣妹子”秉性,养成了她一辈子既招人爱、又让人惧的火辣辣脾气。对喜爱的人,她愿意掏出一副火辣辣心肠,对招惹她的人,她立马给你火辣辣的回应,附加一套独具特色的湘骂。“砍脑壳死的”,“剁脑壳死的”是挂在嘴边的口头语,发起脾气来,一竿子打倒一屋人,除了我这个小老弟,几乎谁都不能幸免。 孩子们说:父亲太老实,亏得妈妈的这种辣子个性和脾气,才使得一家人在族人当中,免受了不少的欺负。
那年我到长沙参加一个会议,趁便回了一趟涟源。先去看看大姐,然后一同去给母亲扫墓。知道我回来了,而且是到长沙开会回得老家,大姐十分高兴。先是带着我走了几个山头,逢人就要停下来把我推介一番。欣喜之情,张扬于外。后来,一同乘车到了父母的故居和母亲安息的墓地。祭拜之后,大姐要我开车在老屋周围的街上转一圈。见她不停地向外张望,我知道她是想在街上搜索老家的熟人,是想告示乡邻:我远在河南的老弟回来了。我这个老弟,平时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此时尽量满足一下她那点争强的心愿,就吩咐司机把车尽量开慢点。那天总算是在穿过集市时遇上了一个近亲邻居,姐姐急喊停车,下车站在路边和人家拉起了家常。我自然也十分配合,随之下车和那亲戚见了面,为姐姐在亲朋面前挣点儿面子。看得出,大姐那天很是兴奋。
姐姐是六年前去世的,据说是因倒地引发了脑溢血。如果在大城市里,只要在六小时内,抢救得当,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但不至于丢了性命。然而,从乡下、山上的大姐家到城里医院的那段并不算遥远的距离,却耽搁了那六小时的救命时间,大姐就这样突然地离开了人世。
大姐去世时,我因公事拖累,没能回老家祭奠。虽然托妹妹带去了一些钱,但多年来心里总有一种愧疚。这次回老家给母亲扫墓,自然也要到大姐墓上看看。按照当地习俗,给姐姐烧上一摞纸钱,放了一阵鞭炮。站在低矮的墓碑前,脑子里回放着大姐的音容相貌,许多往事也一下子涌上心头。一个苦命的大姐,一辈子辛苦操劳,养育了七个儿女,在儿孙们的生活都好起来时却没能多享一天的福;一个一辈子争强的大姐,一生都在为命运抗争,眼看要时来运转时,却过早的披上了那一杯黄土。妹妹们让我说几句,但此时的我已是热泪盈眶,哽咽得难以言语。只能手捧着几根燃烧的香烛,默默地祈祷上苍,愿老姐姐在另一个世界中过得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