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岗位上工作的几十年里，记不清有多少次没能回家过年。不算国内，仅在国外就曾在好几个国家吃过年夜饭。记忆最深的还数那次在巴黎过春节。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公司在几内亚中标了一项工程，项目的出资方是法国，工程的设计和咨询都是法国公司。中标后，我奉命带人去洽谈并商签项目合同。从巴黎开始谈判，又到几内亚查看了施工现场，经过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最后一天竟谈到深夜才算把合同条款敲定下来，第二天在科纳克里正式签约。到此时，离合同开工日已经所剩无几，幸亏我们在邻国塞内加尔经营多年，有一批设备可以随时调到几内亚，我们之所以能在众多的竞标公司中最终拿到该项目，这也是关键的因素之一。然而，光靠这些下场设备是不够的，法国人要求我们增加大型设备，我们从巴黎到科纳克里，为合同条款争论了几天，其中的焦点就集中在设备能否满足施工需求。其实，我们自己心里也有数，要保证工期和施工质量，设备是必须增加的。

几内亚是我们新进入的市场，投标价压得很低。既要增加设备，又要降低成本只有购买二手设备。鉴于几内亚是曾经的法属区，项目又是法国人投资、设计并担任监理，购买设备的首选地，无疑问就是法国。由于开工在即，合同刚刚签完，我便和项目经理带着翻译、设备工程师几个人直飞巴黎。下了飞机已是半夜时分，巴黎已经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到处是一片寂静。匆匆地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几个人便感到有些饥肠辘辘，飞机上那些方便餐，据说是对人体所需营养经过科学计算的，但要填饱肚子还是远远不够。出了旅店，我们才想起当天是中国的除夕。为项目忙活了十几天，早把春节忘的干干净净。春节只是中国人的节日，放在国内早个把月就已经是年味浓浓。但在国外，无论是非洲还是欧洲，除了华人居住区外，很少会有节日的气氛。

既然是除夕夜，无论如何也应该有些表示。有人提议找个中餐馆搓一顿，众人齐声附和。还算不错，附近就有一家中餐馆没有打烊。不大的门面，几张餐桌，昏暗的灯光配着寂静的夜景，显得分外冷清。只有不断传出的中国乐曲才让人——尤其是中国人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进到饭馆，立马有人迎了上来，不用问他就是老板。店里能看到的总共只有三个人，一个年轻人忙活着擦拭桌子，坐在柜台后面的中年女人应该是老板娘。国外许多华人开的小餐馆，都是夫妻店，后厨掌勺、前面上菜、接待的都是自家的亲属。彼此都是华人，我们也就不用翻译出面啦，一边询问着各式菜肴的价格，一边盘算着这一顿开支多少钱才不超出规定的标准。算计的结果是每人可以来上一碗30法郎的馄饨，除夕夜的交子时分，没有饺子，有碗馄饨吃也应该算是很不错了。

工夫不大，馄饨上了桌。看着小碗里那清清楚楚的五个馄饨，几个人面面相觑。就这几个馄饨，折合一美金一个，一天的伙食费还吃不上几碗馄饨。怪不得人家老外总说人民币汇率被低估了，国内五、六块钱一碗的馄饨，也不会只有五个。大家都看着我，我也没别的招，给了一句：“吃吧，好歹是巴黎馄饨，也算是除夕夜开开洋荤。一会儿到超市再买几个大面包垫垫就行了。”就那点儿伙食杂费，大家都心知肚明，也没再多说什么。三下五除二，连汤水都没留，抹抹嘴就和老板拜拜了。时间已是很晚，面包也省了，累了一天，回到房间倒头就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就是大年初一。吃过旅店几片面包，一杯牛奶，一截火腿肠的免费早餐，几个人就向华人聚集区方向溜达，希望能在那儿嗅到一些春节的气息。在巴黎，只要提起唐人街，必定有人向你推介巴黎的13区。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人还没到13区，老远就听见了熟悉的锣鼓击打声。走近一看，只见几个狮子队在街头表演。成群的彩妆华人举着横幅彩带跟随在狮子后面，里外三层的人群中还有不少法国男女也挤在中间引颈观看。走在13区犹如置身中国国内：店面门脸大多悬挂着汉字招牌，风景恰似国内城市的某些街道；不少建筑仿造中国传统样式建造，奢侈一些的店铺，斗拱飞檐，雕梁画栋，古意盎然。饭馆酒肆前悬挂的酒幡，在浪漫之都的微风中飘扬，仿佛中国古装片的布景。节日里，沿街的店铺家家都张灯结彩，内容各异，充满吉祥词语的巨幅春联把商店门头装饰一新。狮子到了谁家门前，一阵锣鼓引出串串鞭炮，落得满地是彩，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那场面在国内都难得一见。

公司翻译老尚有同学、老师在使馆教育处工作，来之前和教育处有过联系，那里有几个客房可以安排我们居住。正赶上春节，老尚的同学和老师都对我们这些国内来的客人十分客气，很快就安排我们住了下来。教育处有食堂，伙食很好。而且教育处对接待国内临时出访人员很有经验，想得也十分周到，食宿收费都控制在规定的临时出国人员费用标准以内，每天每人还能有些结余。

当晚，教育处举办在法留学生春节聚会。几十位来自法国各地的留学生欢聚一堂，边吃边谈，还穿插表演自编自导的小节目，有说有唱，展示着各自的才艺。据说国内到法国留学的人越来越多，教育处是联系、管理这些中国留学生的驻外机构，每年都要安排几次这样的聚会或是联欢活动。春节当然比平时安排得更要热闹、喜庆，让这些远离父母的海外学子也能够在异国他乡过一个欢乐的节日。今年恰恰让我们赶上了，也跟着享受了一顿留学生的丰盛聚餐和欢乐晚会。如果说除夕夜过的有些惨淡，巴黎的大年初一，却让我们不仅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几杯美酒下肚，在留学生们的欢歌笑语中，还真让人有些乐而忘蜀，胜过了回家过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