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身是佛下半身是道
朋友玩笑,说某人上半身是佛,下半身是道。尽管是一句没前没后的话,却让人有点异样的感受。
想想也是,都是宗教范畴的东西,但佛和道确实不太一样。佛教,似乎更象是文科生枯坐而冥思的学说。想当年,乔达麽.悉达多对印度的种姓制度深恶痛绝,但无能为力,只好端坐菩提树下,苦苦思索,良久,终于悟出今生不能解脱往彼岸乐土的理论。而在其传播过程中,侧重传扬佛法经典,重在说理,使人信服。道教,则更象是理科生见众相不解而归纳出的道理。它源于中国古代宗教初源鬼神观念,在天神崇拜与祖宗崇拜当中,夹杂着预测术(如卜筮、望气、占星)、长生术(辟谷房中、金丹黄白)、变幻术(如易貌变形、吞刀吐火)等神仙诸术。那么多上至帝王将相,下至普通百姓的凡人,因为留念尘世,寄希望长生不老,于是借助瓶瓶罐罐和化学反应,炼丹,用自己用他人做实验。道教从某种意义上,它起于操作层面----法术,并在敬畏中形成“道、阴阳、五行”为主体的宇宙体系和“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规律性。
佛教和道教出生不一样,自然两者就有差异。佛教有“一元神”的统率,在自然之外,万世万物之上,有另一个主宰---西方极乐世界,既使前世、今生和来世,冥冥之中,也不是由自已做主的,那怕你精过孙猴子,也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道教显出“泛神论”的色彩,虽然也有如“三清(玉清、上清、太清)”、“四御(玉皇大帝、中央紫微北极大帝、勾成上宫天皇大帝、后土皇地祗)”以及日月星辰、江河山岳、风雨雷电、城隍土地诸神,虽可谓无所不包,但毕竟诸神分系,本领都没有佛那么大。它强调的,更多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就是说人的活动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律和法则。
佛教的教旨以普度众生为务,进入域中“路人皆可成尧禹”。其教化法门,强化佛的崇拜,要求佛徒修行目的,最终在成佛,悦护一切众生。同时,它还弘扬菩萨行,并通过佛、法、僧“三宝”使众生得到福报,佛教因此好象一座接引的桥。它不问青红皂白,既使是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只要能放下屠刀,只要对佛崇拜,按佛要求行善积德,也可立地成佛。道教则强调道法自然,倡导引之术,通过自我,修炼“内丹”,养气守静,得以益寿得以成仙。看起来道教好象大山深处的一个练功场,人人皆可得道,甚至一人得道了,鸡犬皆可升天,关键在于你是否顺其自然,加强自我修炼。
由于要强化佛法无边的超自然力量,在形式上,佛教显得庄严繁复。无论是在名山大川,还是在热闹街市,你所看到的是气势磅礴的庙宇和大雄宝殿,不怒自威的神佛和虔诚的信徒,你所想到的是暮鼓晨钟的余音伴着袅袅的香火、唱诗般的颂课。而道教则显得低调得多,为了道法自然,有意无意间,道观往往隐在云深之处,清幽质朴,古琴流水,香火似雾。偶有道者,飘然而至,也似自然一景。
两种宗教差异很大,但对世人的影响却不可小视。佛教是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佛法广布。道教偏于本土山野,根植中国。佛教讲世事轮回,讲因果报应。救人一命,胜造七极浮屠。今生不义,来世必报。由于触及到世界的本源问题---到底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是物质决定精神还是反之的,佛教对人的世界观改造是显而易见的。道教讲清静无为,讲道法自然。金木水火土,万物相生相克。阴阳制衡,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人的行为必须符合一定的规律,要么为,要么不为,无为既是有为,所以不能逆天而动。所以,道教则更多影响人们的是方法论的成份。
从宗教的发展考察,中国在汉代以前是没有具体的宗教的,迨自道教创立、佛教传入,才出现制度化的宗教,且二者传承路径分而不同。道教萌发于周秦,它的根基是老、庄为代表的先秦道家哲学。由于道教中内涵的宗教思想,特别是对神学的政治化,为汉帝国的政治构建提供了宗教性的神学依据,汉武帝迫于政治形势,为了巩固自已的统治,甚至于大量延揽方士。汉末至魏晋时期,在道家对“道”形而上学的诠释中,老子被逐步神化,并由此走向得“道”真人的道路。降至南北朝极盛时期,由于道教迎合了当时士代夫的享乐思想,进入宫廷,道教的养生术、房中术也成为宫廷秘戏,使众多帝王沉湎其中。唐宋之后,道教教派林立,变化不定。至金元,全真教丘处机赴雪山草地游说成吉思汉,论以道义,备受嘉许,为该教在元朝的推扬奠定了政治基础。但元降之后至明清,道教在与佛教交互与争锋中堕落。
佛教产生于公元前五至六世纪的古印度,在汉代传入中国,经晋、唐之世壮大。作为一种异质文化,它不提倡苦难中的人民对暴政的反抗,而是教导人们藉宗教信仰,寻求未来的幸福。佛教之所以能够深入中土,形成一大宗教,完全取决于历代高僧的努力,如五世纪的释法显、七世纪的玄奘等高僧到印度取经,使其不断的中国化。具体其阶段是:东汉至魏晋南北朝,佛教译介,出现了不同的传教系统。隋唐时代,佛教中国化完成,中国佛学鼎盛。宋元明清数朝,佛教延承,由于所传大乘佛教力图参与干预社会世俗生活,受到绝大多数统治者的认同,佛教遂之兴盛,并与政治结合,不断世俗化,取代了道教的传承。从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壮大分析,佛教从传播之初,就明显异于道教,它侧重点并不在于宣扬鬼神崇拜和祈福祛灾的法术,而在于介绍梵文经典,而梵文经典中又有大量统治者可以利用的思想。
任何宗教信仰都具有排他性,佛道二教传承中必然要发生冲突。道教产生早于佛教,最终也衰于佛教,并不是一个自然淘汰的过程。在佛教史上著名的“三武之祸”中,北魏太武皇帝拓拔焘借口在佛寺发现武器,下令焚毁寺庙,和尚尼姑,不论老少,一律处斩。这种情况又在北周武皇帝宇文禁佛、唐朝武宗皇帝李炎禁佛中出现过。所以说,二者的此起彼长,最终反映了统治者对其态度的认同变化。
但宗教之间的斗争是斗争,它的残酷表现在统治阶级的打压,却并不反映在民间凡人的心理。在长达数百年争斗之后,佛道成为中国人的宗教信仰,既明显抵触又相互交融。人们得志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往往进而为佛。人们失意后,让一步思海阔思天空,往往退而思道。
思进虑退,中国人找到了佛道二教的平衡点,并在有意间,将佛道二教介入到社会生活的每个层面。就佛教而言,其作用之大,遍及每人每家。其中最值特书的是,因为译经的缘故,佛教对中国文化起到了划时代的影响,迫使中国的方块汉字暴露出它的缺点,梵文表达出来的很多事物,包括思想和意境,汉文不能表达。于是,大量新创的字汇产生,如“菩提”、“涅槃”、“刹那”等;又因译经需要,半文半白语言出现,最终让白话文脱离文言文;同时,汉字中大量同音字不宜宣读,为了宣讲佛经纬必须予以音调的补救,由此在梵语的启示下,中国的汉字也就定出了四声---平上去入,自此中国的言语变得丰富而多彩了。而道教除了完善了本土宗教学之外,道教至少还在三个方面集中体现了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其一为科学,即由炼丹术之与化学、养生术之与医学而取得的成就;其二为文学,主要彰显于中国古代盛行的传奇类创作;其三为民俗学,中国传统的鬼神崇拜、节日喜庆和宗庙祭祀,最大限量地为道教为容受。
佛道影响民众既深且远,民间俚语也就根植其间了。由此反观上半身是佛,下半身是道,并非全无道理。佛教求来世,以人生苦恼和求取精神解脱为本质,道教则重今生,强调重肉身之享乐为要义;佛教重社会属性,道教则重自然属性;佛教重说理,道教重操作;佛教重入世俗,道教则重出世俗。若一个人上下半身,或为佛,或为道,假如不是生拉活扯、胡乱拼凑,他必然能够既受宗教信仰的影响,又不拘泥于宗教信仰,占稳住自已的立场;他常善于不变,或善于万变,以此应对万世万物;他看重人的社会属性的同时,也看重人的自然属性;他既注重理论上的务虚,又关注操作上的求是;他既展望未来,又不忘记面对现实…。
这样的人,真还不是凡夫俗子!
对我们而言,只好异样归异样,榜样归榜样,认真学习学习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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