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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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樱桃园刘项原来不读书四姑娘山腹有诗书气自华 |
分类: 自圆其说 |
嗯,我不知道别人的同事怎么样?反正在我周围,有趣的同事一直都蛮多的。
很早以前有位男同事,为人特别冷,对人基本爱答不理,打招呼也不理;也不讲什么人情世故,经常把女实习生训哭,我们打圆场说人家刚毕业没经验,被他一句怼回来:“工作没干好,没理由怨别人说!”
办公室的其他同事买了零食作为人情分发,送到他手里,他能当面给人家退回去,闹个没趣;还有他从来都是下班就走,不参与团建和聚餐;你若和他搭档做什么事,他基本一句工作之外的话都不说,气氛很尴尬……
我们谁都不知道该和他如何相处。不过他除了面冷话硬,没做过坑别人的事,工作效率高质量也好,这一点大家是服气的。所以也就无所谓了,维持表面和平就是。
某日,他轮休。领导也正是在那天,突然要个什么项目的文件,是他负责的。
我硬着头皮打电话给他。早上九点,电话那头明显是刚睡醒、一肚子起床气的声音,还有几声猫叫。得知我的电话来意,他没好气地说,文件在我办公桌右手的第一个抽屉,书下面压着的,最上头那份……又传来几声猫叫声,就听他开始训斥猫:“别上床闹,下去!一会儿喂你们!吃嘛嘛不够,干啥啥不行的就是你们了!”
我按照他说的找文件。指令很精准,一下子就拿到文件;同时看到的,还有那本压着文件的书——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第二卷,书里还夹了好几张北京上海人艺的话剧票。
我是苏俄文学迷,当然熟悉这本书,它和《鱼王》,是我认知中,需要花大块时间才能啃下来的重量级苏俄名著了。惊讶的是,在发现这本书前,我一直觉得该同事奉行的人生准则,大概率是“刘项原来不读书”的,看来我是被“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给误导了——皆因他的长相,用个流行字来形容,就是“糙”。
后来,我主动和他提起人艺话剧的事,他以为我翻了他的书,有点生气。我说那么有辨识度的戏票,露个尾巴在外头,我是能猜出来的。他楞了一下,问我看过什么,我随口说了几部戏。他破天荒地跟我聊起了话剧,说自己最喜欢的戏剧家就是契诃夫,《樱桃园》和《万尼亚舅舅》他每年都要看。
世上有种巧合,叫“一滴水正掉进油瓶里”——我的大学毕业论文,就是“契诃夫戏剧”。
他又破天荒地盯了我一会,就问我喜欢哪个剧,我说《海鸥》。他问最近一次看剧是什么时候,我说是某年春天台湾导演赖声川到上海来铺排连台戏,白天演出表现契诃夫爱情故事的《让我牵着你的手》;晚上就是《樱桃园》,但那晚,赖声川却按照中国观众的审美趣味,将《樱桃园》做了相当大的改变,我觉得挺遗憾的。
他又问我看戏坐在哪里,我说最后一排,人艺话剧前排票挺贵的,炒完更贵,而且秒空。他说坐最后一排有什么意思?下次我请你看《樱桃园》,带你感受一下前排……
后来,可能是有了共同语言,我和他也会聊一些生活中的事:他养了四只猫,工资大半都是买书看戏,重度话剧痴迷;一休假就去穷游,又野又豪的那种游,独自一人爬上过四姑娘山,给我看他在雪山上的自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咧嘴笑。
其他同事见我居然能和他有说道,惊讶得不得了,从此有什么事情需要和他沟通,都拜托我去和他说,他业务棒,所托基本都圆满完成。领导或许因此很欣赏我?多次表扬我“沟通能力强,擅长做人的工作”等等,我从一个普通记者,第一次被提拔到部门副主任的位置上,估计有这个因素?——还真该谢谢这位兄台。
再后来,他离职去了北京。没打招呼,一夜间消失。
不过我已经多少理解了,那正是他的个人风格。他没融入过他人,也从没有过“试图融入”的企图;只是偶尔会给愿意了解他的人,开一条门缝……然后,继续他自己的生活。转身就走,不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