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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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流年四时幽赏录梅·萨藤一枕清梦不自恋不自怜 |
分类: 城市日记 |
大暑。季节正如流年,一季催赶着一季。
繁盛的绿荫,聒噪的蝉鸣,满街炙热的阳光,墨绿叶片翻卷起的阵阵溽风,传递着一个讯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已经无声无息地到来了。
再也没有哪个季节,像盛夏的日头这样让人血脉偾张、豪气喷涌。
再也没有哪个季节,像大暑的一场暴雨那样转瞬即逝,却又酣畅淋漓。夏天的雨总是来去匆匆,带着一点暴脾气,将夏日的暑气短暂浇息,足以抚慰因溽暑而燥郁的内心。
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我居然生病了。其实已经咳嗽了一段时间,但并不在意,觉得无非是“空调病”,吃点药就没事了。不料一天早晨在浑身瑟瑟发抖中醒来,一量体温39.5度。
在医院里照例进行了一番中国式的“过度检查和治疗”,从生化全套到大CT,最后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肺部感染”,连续挂水三天,病休一周。
也许人只有在经历了漫长的黑暗冰雪之后,才会对夏天才有一种真正的狂喜。我得说,退烧后的人,呆在阴凉的屋子里笃悠悠的不用干什么,那份狂喜也是相同的。
在这样的盛夏拥一枕清梦,少年旧事也会在眼前铺展。空旷的大院子里,竹影摇曳,井水沁凉,孩子们躺在夜风里遥看星空与银河,大人们摇着蒲扇闲话家常。夏虫在墙角黯哑地叫着,飞蛾偶尔扑撞到身上,花丛中的晚香玉散发清甜气息。和弟弟分吃完半块在井水里泡过的西瓜,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如果不是曾经亲身经历过这些,就无法理解那份安谧的快乐。
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这个盛夏的病假,只当是给我一个重读旧书的机会吧。
夏天的云,总是变化多多,有时能看很久。手上正有高濂的《四时幽赏录》,不觉得写得有多好,但有些句子还是棒棒哒。比如《观湖上风雨欲来》:“山阁五六月间,风过生寒,溪云欲起,山色忽阴忽晴,湖光乍开乍合。浓云影日,云自过处段段生阴,云走若飞,故开合甚疾。此景静玩,可以忘饥……知一切生灭本空,何尔执持念根,不向无所有中解脱?”
又得人送我新版的梅•萨藤的书:《独居日记》、《海边小屋》、《过去的痛》、《梦里晴空》。
大概十年前吧,这套书我曾断断续续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我自己的工作也是遭遇了诸多问题,从责怪他人的错误到自我埋怨,内心一直不得安宁。梅的书像是一位先知者在对你讲述自己与情绪斗争的经历,让人觉得此行虽难,但有人与自己遭遇过同样的内心折磨,便好受许多。
梅•萨藤是以日记成名的美国女作家。这四本书写于 1970年到1988年,是她五十七岁到七十五岁的日记,她对女性生命的体验、对晚年生活的思考都令人印象深刻。
梅• 萨藤是美国女性的偶像人物。晚年的她隐居在海边,家里遍种鲜花绿植,有小鸟和海鸥为伴,这些是否为你编织出一副田园美景中的暮年,浸润在静谧的惬意之中?
而事实上,在这四本日记里,是过不完的冬天:屋外大雪封门,积雪盈尺;屋内,被抑郁症往返碾压的女作家,孑然一身,形影相吊……这冬景,正好逢上人生的冬季:晚年。
但阅读梅的文字实在是种独特的体验,她用充实的生活和美丽的思考,奋力向一种“不自恋不自怜”的精神境界进展。她是一位极度诚实的作者,甚至有评论说她“诚实得让人不敢读完她的书”,比如你看到:
一个日益失去行动力的老人,身边没有丈夫孩子,朋友陆续死去,只剩下壁炉上的遗照相伴,没有活人的体温相依偎。75岁那年,她夜半中风,还得用未麻痹的半身挣扎着收拾住院用的衣箱,她提到“我的家”里面的三个成员名字,分别是她自己,还有一只猫和一条狗……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晚年么?
人终是要面对自己的窘迫与困境。只有一颗勇敢的心,才能把这冰冷的孤独化为灵魂的成绩。面对嘈杂不恐慌无措,与宁静亦能相处融洽,这种两面都能驾驭的能力,是我从梅•萨藤那里体会到的。
放下梅• 萨藤,看大雨时行,听轻雷断响,心中觉得夏日炎炎也无伤,别有一番清凉诗意。更惋惜夏天很快就会过去,酷暑终会随流云消散,转眼檐雨滴落,鸡头米上市,蟋蟀又将鸣秋了。
此篇几天前发过,忽然不见了。再发一遍。存档之需,不用留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