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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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品书店城市新地标梵高藏书大作战经常做的事才是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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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有一场强降温,从深秋抖降15度直接一步跨入隆冬。寒潮来临的前一天,我经过小区菜场,只见菜场里一片慌乱气息,像是《滚滚红尘》里的国军大撤退、渡海求生的绝境场景,摊主们都在嚷嚷:“明天就是霸王寒潮了,青菜要大涨价!”菜摊前面,各种绿色蔬菜的上方,都是颤颤巍巍的灰白头发晃动,阿爹好婆的上世纪60年代初的灾难记忆,都给菜贩子激活了。我也随着群情激涨,莫名其妙的买了一棵白菜。回家才想起,这些天家人各有各的忙活,午饭晚饭都在外解决,根本只需准备早餐,白菜买来做啥?
一时间想起朋友讲的一件事。她刚到美国北部小城定居时,冬天来临前,她发现书店门前人潮涌动,还排很长的队,问为什么,排队的人说:因为这里有漫长的冬天啊。圣诞节来临前,书店同样也是人挤人,大家都买书度假。小城的作家出了新书时,又是排队,他们认为这是小城的骄傲……她对我说,多少年没有看到书店排队的场景,倒是经常看到新闻上,一个中国女人手上举着五六个LV包包从人群中挤出来……太感慨。
买书过冬,这个场面,在我的想象里,就像小松鼠贮冬粮,满是细细的喜悦。我如果把自己买白菜的事情告诉她,怕也会笑倒了她吧。
思绪一路趟下去。——还想起某年,看新闻里说小说《红岩》中的那个沙坪书店,重新在磁器口挂起了牌子开张了,后来我去重庆时,就很想找那家沙坪书店,问重庆人,都说没有,有的干脆不知道这书店的由来。好失望。——小时候《红岩》看了太多遍,很想去实地感受一下被兼做地下党秘密联络点的那家书店。印象中,沙坪书店是在街口的一幢木板房里,午后会有一柱光透过木板的缝隙斜射进来,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站在这柱光下读着书,光线中的尘埃在腾跃着。沙坪书店的老板是叛徒甫志高,但仅从外貌来说,他清瘦苍白,文质彬彬,当个书店老板大概还是靠谱的。
还有一次去上海参加活动,问上海人,还能找到内山书店吗?问得他们一愣,觉得我的想法老奇怪的。那书店和那个时代一起消失在岁月的尘埃里了,如今哪里还能找得到?可说到上海的书店,我居然想到的就是这个与鲁迅交往甚密的内山书店,大概小时候课文《一面》背得太熟,“我很惊异地望着他:黄里带白的脸,瘦得教人担心;头上直竖着寸把长的头发;牙黄羽纱的长衫;隶体一字似的胡须;左手捏着一枝黄色烟嘴,安烟的一头已经熏黑了。”——这是我印象里最为真切的鲁迅。总觉得在如今的上海,没有个内山书店就缺了点什么。
这些念头,想想挺有趣,太平无事中自有沧桑和感慨。时间如流水,无情却又静水流深。梵高说,“我在内心深处,总想要画一间暮色中的书店,有着黄与粉红的外貌,宛如黑夜中发出的光芒。”
苏州的诚品书店转眼开业一年了。去年此时,开业的盛况空前,好久没见书店能整出这么大动静了。——这是台湾诚品开在大陆的唯一分店,已经成为苏州的新地标,一整年里我已经多次陪客人去过那里。中国的人均阅读率低到感人,不说也罢,但诚品的名气还是大的,书店里终日人头济济很热闹,许多人专程为它赶来,来苏州终究比去台湾方便。而且这家新店,装修风格极尽高大上,跟台北敦南路上那家老店相比,不同就是暂时无法做到24小时不打烊,可能跟它维持运作的高成本也有关系。
在一片热闹中也听到了些声音,比如说它“把书店开成了百货商店”,“都是来跟店里的书架自拍发朋友圈的人”,等等。——我想,对“无商业不能活,没文化不想活”的诚品来说,这批评有点太过刻薄了。不管怎么说,人们踏进书店,哪怕只是来瞧热闹,也是好事。眼下中国人对许多事情,都一味喜欢高大上的做法,对个人化的读书也是如此,还处在一种狠命过渡的状态,不久前不是还照搬艾玛·沃森的“藏书大作战”来着吗?大凡一个东西没有落入生活常态,没有成为生活的有机部分,总是有隔,只有经常做的事才是生活,就像美国小城的居民入冬前排队买书,就像小区的邻居寒潮来临前贮存菜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