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工老王
(小说)
冰河
我到树人中学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老王。
去年八月底,我拖着大包小包到新任职的树人中学报到,到了学校却不知道校长室在哪。因还没有正式开学整个校园鲜见行人,再说拖着大包小包楼上楼下找来找去确实不易。这时一个手拿长铁钳捡拾地上垃圾的老人走过来,我急忙问:“老伯,校长室在哪儿?”他用铁钳一指:“二楼向右拐第二个门。来报到的?”
我点头,谢过后就拖着大包小包准备上楼。
“来,我帮你!”
不由分说他就帮我拎着大包小包上楼找校长,一直到帮我安排好宿舍他才离开。我很感激:到校第一天就遇到了热心人!
这样我们就认识了,彼此见面就打声招呼或点点头。
开学后,我通过学生才知道他叫老王,是学校清洁工,负责学生包干区之外的卫生。我向学生了解他的情况,可他们只知道他姓王,是个无家无妻无子无女的“四无”人员。我问学生对他的评价。有人称他“
铁路巡警”,原来他见学生乱扔垃圾要管,见学生浪费笔墨纸张要管,见大白天亮灯更要管,此外号是嫌他管的宽;有人称他“垃圾王”,此外号是因他除打扫卫生外还捡拾垃圾,常逐个垃圾桶搜掏废纸或空饮料瓶,俨然街头废捡品者;还有的学生嗤之以鼻,甩一句“
有损‘市’容”,这大概是看他形象苍老瘦小又捡拾废品影响了学校形象。但老王不管学生的看法,依然是该管的管该捡的捡,矮矮的个头穿件大大的衣衫黑黑的面庞衬白白的须发在校园里忙碌穿行。
一次下课间操时,我又看到他正费力地在垃圾桶里掏,歪斜着身子,一支胳膊正费力地伸进桶里,半张脸卡在垃圾桶口,脖子上青筋暴露;苍蝇们嫌他搅扰了盛宴而在他周围嗡嗡嘤嘤地吵闹着狂飞乱舞。下操的学生们从他身旁走过,朝气蓬勃的男生昂然而过,不屑一顾;花枝招展的女生则躲瘟疫般皱眉掩鼻。我怕老王难堪刚想绕开,这时他却抓到了那个空饮料瓶,宝贝似的端详,看到我,他很高兴似的说:“可乐罐,2毛钱一个呢!”满脸坦然而安详,只是垃圾桶上的污渍赫然印在脸上,月牙般,很滑稽。
我像无意间窥见别人隐私似的,有些尴尬,就没话找话:“捡了不少吧?”
“可多呢!走,到我家看看?”他很高兴,竟孩子似的笑了。
“好啊!” 我竟鬼使神差地一口答应了。
他的“雅居”在地下车库旁,低矮潮湿阴暗。我们进去,打开灯,我猛的一惊:简陋的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和挤在一角的几件简单餐具,竟连台黑白电视都没有,而折叠整齐的废纸废书和压瘪的空饮料罐摆满了大半间房子。
“这也许会让他难堪的!”我想,心里暗自懊悔贸然随他前来。
老王却很高兴我能来“参观”他的房间,自豪的指着大堆废品说:“我捡这些,夏天每月能多收入八九百元呢,冬天饮料瓶少些也能收入五六百元。加上学校给500元工资,我不喝酒又不抽烟,这些收入我很富裕呢。”
是啊,论收入确实不少,竟比刚大学毕业的我的工资还高。但为了这些收入,他却成为全校最忙碌的一个:一大早,就看到他打扫或在捡拾甬道上的垃圾;中午,学生午睡了他又在逐个翻看垃圾桶;晚上,放学后他还逐个教室查看是否关闭门窗等,然后义务值勤满校园巡逻。学生上课,他在校园里忙“工作”;学生下课,他逐个教室搜罗废品……你很难见他停下忙碌的脚步!他很忙碌但也很快乐,每天总是乐呵呵的!
但是,这快乐很快不见了。
“5·12”汶川大地震后,我每次见到的老王总是面色低沉,摇头嘟囔着:“唉,惨啊,太惨了!”我暗自惊讶:3000里外的一场灾难虽然牵动全国人民的心,但何以让他如此感伤啊!不久,学校组织广大师生为灾区捐款,市电视台也来录像。捐款临近结束时,我们突然看见老王蹒跚着跑来,怀里抱着个大纸包。走到捐款箱前,他打开纸包,竟全是钱!一叠叠,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十元的五元的;一把把,成角的小纸币和硬币!
摄像机对准了他,记者小姐把话筒移向了他:“大爷,我知道学校没要求你们校工捐款,您为什么还主动来捐啊?”
“唉,太惨了,那些孩子们!”他嗫嚅着。
“那么多钱,您难道不准备留些养老吗?”
“不用,我还能劳动,学校还发给我工资,我还可以再攒。可我就这5万多块钱,不能拿出更多了!”
哇,5万!
老师们震惊了!
学生们震惊了!
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中,老王惶恐着不知所措;记者小姐的泪水却悄悄滑下眼角。
后记:本文完稿时,老王被评为普通市民“捐款十杰人物”光荣称号,评选理由是:“老人捐款数目绝对不是最高的,但相对数额绝对是最高的,因为他捐出了自己的全部财产,在老人身上体现了中华民族的美德!”市长亲自为老王颁奖。电视上,与市长握手的老王仍是矮矮的个头大大的衣衫黑黑的面庞白白的须发,嗫嚅着的老王竟然没有说完整一句话。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