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驰而作的哀歌

 

 

 

一、

 

此刻，从你的方向往通州看，

是什么景象？

北京时间。二十一点三十分。

一个入口？在机场安检口或地铁口

 

翻卷上衣口袋。掏出证件，

像一种即将遗失的烙印。

那标准像上的斑纹，像兽迹

掏空你我的笑容……

 

此刻，你看见什么，

就是什么。

你看见的具象，

俱为本相。

 

我们的女儿，都已沉沉入睡。

我们的女儿：小语，若一和简宁。

天际的星星，被一只孔雀的翎羽

缀满。哦，它将最亮闪的一颗

 

衔入女儿们梦中之梦的花园。

你是否听见孔雀的鸣叫？

你拥有此刻。你在哪里？

你，是否已经上路？

 

 

 

二、

 

此刻，从我的方向往嵊州看

是一枚落日嵌入了你的脑垂体中。

是什么，在钳紧你的呼吸？

血海模糊，在嵊州上空浮起。

 

翻过故乡山峦的皱褶，

翻过病程记录的册页， 

我看到你胸前展阔的雪野——

词的尽头，语言的旷野——

这彻骨的寒冷——能否铺往你潜行的路？

 

此刻，你在哪里？

 

 

 

三、

 

 

翅翼微扇，我即将起飞。

你呼吸悠缓，双目紧闭。

请关好你的相机，抓紧我。

 

你此刻已进入哪一重门？

回望我。系好安全带，

扣下一个日落，和一轮日出。

在上帝的云键盘，打印一份玫瑰经。

 

 

轰鸣。

抓紧我，兄弟，

穿过轰鸣的“座架”①，

用闪电和雷声解救

那囚禁你的呼吸机！

 

翅翼不动。

托举贝克特的废墟和黄金。

昨夜，魔鬼在水底争夺你。

击碎你的颅动脉！

 

 

 

 

四、

 

机翼倾侧。

如你的动脉搏动。

濒临这平静的不飞之飞，

这托举的词。

 

太阳向舷窗的洞穴

倾泻出万吨黄金。

现在看去，尘世是海底世界的一幅幻境。

你是否已穿过海底森林的幽灵王国？

 

在云海冰原，太阳注入

笔直凛冽的光柱——

兄弟，你何时登临这无人的词之高原！

有无数金箔的光斑在人世的屋脊游移……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

愿你的国来临。

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

如同在天上……”

 

 

 

五、

 

给我，

你的手臂和摄影挎包，

给我，你颤栗的嘴唇，

兄弟，啜饮这危崖的光。

 

 

 

 

          2013.6.18—19. 北京通州——浙江嵊州 

 

 

   注①：座架：借自海德格尔哲学的一个词。海氏在《技术的追问》中说：“我们以‘座架’（Ge-stell）一词来命名那种促逼着的要求，这种要求把人聚集起来，使之去订造作为持存物的自行解蔽的东西。”该词含义复杂，但主要与海氏对于现代技术本质的思考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