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再一次在天空中说到了“成长”？

 

地心于静霎中旋动人心和煤。

我看到往昔的火焰跑过书卷和秋天的树叶。

而沙发上的卷帙乃火焰蜕下的外衣，

乃神撇弃的手绢或面具。

 

谁在经卷的阅读中忘却了

他的双手原是一对喁喁呼唤的火焰？

让煤封上他的窗户，

让他住宅的眼睛燎亮家具和命运的内脏。

 

谁再一次在天空中说到了“成长”？

 

                           1998.11.22.

 

 

 

深夜三点一刻

 

醒来，给铁炉子换煤

时针和分钟正好重叠

密语于钟的心脏边缘

 

室外的夜空只残留

唯一的一颗白星

我用巨大的铁钳

遗弃了一团灰煤

一连夹碎两块黑煤

 

天空中并没有一颗流星飞逝

等我封上铁炉

时针和分针已遥遥分身。

 

 

 

 

 

雪与人

 

 

谁能够真正洞悉一场大雪的降落？

她们由一种天空无名的晕眩，

旋转来到土地、庭园和树根。

一片广大的雪溶中，一个漆黑的字眼

骤然出现在桌上一张白纸的中央。

 

透过茫茫雪野，你看到

人的讲台和理论，早市和棉靴。

在一位哲人的理论中，你依稀洞见

下在人们内心的茫然之雪。

在北大西门，你冷得猛一跺脚，像被大地抽了狠狠一鞭。

 

雪的死亡：溶于大地的幻象。

是否惊动了三个缓步走向广厦和祭台的人？

等待着雪和人的，只是一样判决的铡刀和石棱？

天空：被什么样的铡刀锯断于大雪的翅膀？

你像一个漆黑的文字，被绑架着来到了地穴、石缝和树根。

 

 

                                        1998.11.26. 黄昏

                                        北京西北旺，沈家山

 

 

 

另一首诗

——给SX

 

 

在大师们的诗章之外

另一首真实的诗歌，来去一如黑马

或与哈姆莱特密语的亡灵的阴影

在夜深人静时，给人带来恐惧和颤栗

 

这是生的真实!

这是诗歌山巅独立自持的亚伯拉罕！

你依然可见他狂野的额发飘然

惊醒了昊天的白矮星。

 

这是握紧于黑夜暴君的

唯一的鼓槌！

不时地击打着人世间

灵敏的鼓面！这腥红的

肝脏之上的穹窿！

 

 

                                    1998.11.27.

 

 

起点

 

 

当我终于窥见了起点

（一座石桥，由我的一把骨头撑起）

悬崖就来到眼前，

夜，一下子深了。

夜莺和故乡的蝴蝶，在骨头的裂隙间穿飞，

遥远的映山红炽燃，把一壁断崖树立起来，

那是家乡人断层上的命运！

在火焰中遇见了彼此失去的火焰的高度，

山梁和屋脊的高度。

 

 

当我终于窥见起点，

城堡上就下起了漫漫大雪

（雪，或天使的呼吸之血，铺到了脚前）

所有通往自我和城堡的道路，

都被一场大雪掩埋。

行走的起点，要从足下的冰雪开始

抵达冰雪。从火焰开始，

抵达火焰。

 

 

                    1998.11.27.

 

 

 

  

 

在倾听中写作

 

 

在世界的倾听中，这只诗歌恐惧的火炉，

炉火纯青。诗歌屋厦中的人，放慢了活计

双手简明，像干净的树枝从星星的异想中长成。

天窗打开的一瞬，你洞见深渊

飞翔着无数精灵，密谋造反。

 

在世界的倾听中，

语词的光辉在神的目光中慢下来，

落日终于吐出他伟大的忧叹！

那黄昏中滚动的生计的脸庞，

那蒙尘尚未蒙恩的众生，让你们恐惧时日的键盘声和马蹄声，

在你们脸上慢下来，再慢下来！

 

在世界的倾听中，

镣铐闪闪，囚室的黑暗

扼住大雪嘶哑的喉咙

囚徒捧起《圣经》或《古兰经》。

我看到戴着脚镣的歌剧队在经典中上演

雪光熊熊，熔燃囚牢内外的诸世纪。

 

在世界的倾听中，

钢琴与乐队的对话与质问激烈，

人与宇宙，难以从月亮圆满解决！

在落日的宏大背景中，

祈祷之门竟已一一关闭？

 

在世界的倾听中，

时光的奥秘必将豁然洞开。

一只北方的火炉，在诗歌屋厦中言说一切。

落日与雪熔，早已说出人的命运：

热泪滚滚，砸向了滚滚红尘。

 

                     1998.12.2. 冷泉，沈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