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

郭涛

步入中年，去殡仪馆的次数就多。一些同龄甚至比我小的友人遗体，被推送焚尸炉里火化，一缕青烟，升入晴空，从此和尘世一别两宽，阴阳相隔。他们的音容笑貌，只好在回忆里定格。
对殡仪馆并不陌生。十四岁的冬天，一个雨夹雪的日子，其时四十六岁的父亲的遗体，在我的泪水婆娑里被推送进焚尸炉那刻，我就知道从此我是一个没有了父亲的孩子。父亲魂别人间，形归自然。此后，梦里梦到父亲，醒后怅然若失。
从少年丧父顶班参加工作，至今39年。开始在县委办公室当通信员，那些父辈一样的领导，回忆起来，大半已经作古，一同工作的长辈，作古的不少。偶然在丹江公园散步遇到的，也是老态龙钟，步履蹒跚，谈起往事，不胜感概。岁月不饶人啊，谈起曾经的事情，仿佛又回到八十年代初，社会风气纯正，人和人之间的那份真情，就有了今天的世风日下，假冒伪劣横行的强烈对比的愤慨。
有一位我服务过的县委书记，1984年春，随他去麻街岭植树，载下松树，当时树苗比小指头细，2007年经过麻街岭，看到当年栽树的坡上，一片郁郁葱葱，而那位领导已经作古，我的目光穿过车窗，久久不愿离开。返回单位，写了诗。“手植松树已参天，屈指风云廿四年。领导故去幕木拱，当时随从鬓发斑。”岁月无情，新陈代谢，麻街岭植树情景，一直刻在脑际。
到了中年，最怕听说某某患上不治之症，最怕去殡仪馆送人。二十年前，我从川道调入金陵寺，先我一年调入金陵寺的一个同事，不久因尿毒症病故，我和他一前一后被贬，调金陵寺后，又住同排房子，他年轻，聪敏，博学多识，我喜欢听他说古论今，不料天妒英才，他病故后遗体送殡仪馆火化，我一路沉默。不知说什么，才能平复我悲痛心情。
还有一个民建同仁，正月里在一个碎戏导演家里欢聚，看他在一个碎戏里扮演的村主任角色，言笑晏晏，非常愉快。怎能料到，三月后，他因肝癌病故，也是在殡仪馆火化。接着我的一个文友，写小说的忠民也是突发心梗，病故时45岁，记得在那位民建同仁火化不久，也是化作一缕青烟。我痛惜他们的早逝，分别写出怀念文字，也是提醒自己要好好活着。
去年春天写诗的高闻兄长，肺癌病故，是在西安火化。他是过57岁生日第三天病故。56岁，曹操统一中国北方，陈彦获得茅盾文学奖，鲁迅先生在56岁病故。高闻兄长病故后，我写诗写文悼念，也无法表达我的痛惜和悲哀。
诗人多感，冬天来临，再有几天就是霜降，冷天气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就像死亡要带走活人一样。
在大赵峪办事处工作了九年，也送别了三位同仁去殡仪馆，每想起他们生前，相处的一些情景，我常常情不自禁就要怀念他们。他们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而在我们的回忆里归来。他们会说好好活着，珍重身体，生活是多么好，多么宝贵。

2020年10月18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