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美（之二十九）

 郭涛

正月十五回忆廖师傅

郭涛

 

冬天早上，一个少年

扫去落叶，别人还在睡眠

烧锅炉的廖师傅

已经在锅炉房

开始烧水

扫落叶的少年

爱廖师傅

也爱机关灶的李师傅杨师傅

他和他们在一起

无拘无束

后来廖师傅病了

李师傅不在了

杨师傅没有消息

再去县委大院

已经是隔世的沧桑

他的领导退休的退休

病故的病故

他的同代人

步入中年

做不了大事

就做小事

他从扫地提水接传电话

周六周日值班开始

到油印校对文件

一天天知道了

公文处理的程序

做不了大事

就不做大事

让能做大事的去做

他只会做小事

此刻

他在手机敲打

一首小诗

他忘不了冬天早上

他起得真早

他扫去落叶后

去锅炉房把木炭烧红

再去打开水

这时天渐渐亮了

烧锅炉的廖师傅

一再叮咛

小郭

你多来几次

小心热水壶

烫了你

他今天想起廖师傅

就要感动

廖师傅后来是半身不遂

后来又怎么了

他不知道

2019年2月19日下午

 

 

 

 

怀抱羞愧的人

 

郭涛

 

怀抱羞愧，面对故乡的猪耳朵叶

认不出它的近邻

是白蒿还是芨芨草

 

有露水的早上

故乡田间小路

长满绿色的野草

我会一一喊出它的名字

它们那么亲密

簇拥着

和地里的玉米

比着谁更绿

比着谁先比谁褪去绿

 

我怀抱羞愧

小时认得的故乡的草

我已经认不全

叫不出它的名字

就像一个一个离世的乡亲

他们的葬礼

沿一条小路通向三台山

沿路撒下的纸钱

在风搅雪的天空下

像留给故乡的遗言

最后落在草上

 

怀抱羞愧

我近来怀抱羞愧

一场春天的雪

落在故乡的草上

我却无法分辨草的名字

忧伤和疼痛

撞醒了梦里的泪水

 

2019年2月20日

 

深山疗养院

 

 

 

郭涛

 

 

 

藏在深山，林木繁茂

 

一条水泥路曲曲弯弯

 

曾经的麻风病院

 

谈虎色变的地方

 

距离国道和高速路很远

 

山谷里的空气清新

 

溪流叮咚

 

没有牛羊

 

也少见游客

 

疗养院的牌子

 

在阳光照拂下

 

提示这是需要

 

安静的地方

 

第二次来这里

 

送一个病人

 

他要安静一段日子

 

要养好他的身心

 

他在我们离开时

 

说过些日子

 

他就回家

 

我们沉默不语

 

疗养院我一刻也呆不下去

 

我爱热闹的人间

 

一日三餐

 

烟火易冷

 

而炊烟袅娜

 

仰头的人

 

心里装下

 

辽远的大地

 

和浩荡的秋风

 

2019年2月21日夜

 

大雾弥天

 

郭涛

 

不是新闻里的大雾弥天

是车窗外面

黎明时分

几米之外

大雾

灰灰的粘稠的

涌动的

从车窗里

看不清另一辆车

 

急急赶到机场

下了车

走在雾中

说

今天是晴天

越是晴天

早上的雾越浓

 

头一次赶路

赶上大雾弥天

关中平原的大雾

和陕南的大雾

不是一个样子

 

2019年2月23日晨

落日隐忍

 

郭涛

 

落日隐忍

黄昏的路上

一阵风吹来

在天黑前回家的人

稳不住身子

 

在阳台上

看一本古代的山水诗集

总是看到

落日隐忍

就是不愿在山那边

落下

 

故乡难见青草

一座又一座楼里

进出的南腔北调的陌生面孔

让你寻不出亲切的乡音

 

早上梦里

一句落日隐忍

接着一句黄昏

稳不住身子

感动了自己

久久不想言语

 

2019年2月23日下午

把灯点亮

 

郭涛

 

把灯点亮

把魁星楼的灯

点亮

在三台山夜游的人

不会迷路

 

左边的丹江

右边的南秦河

日夜流淌

绕过三台山的东边山脚

朝东流去

 

把灯点亮

把三台山上

那魁星楼的灯

点亮

丹江和南秦河的水

在黑夜里

不会迷路

 

2019年2月24日夜

我丢过东西

 

郭涛

 

肖肖小朋友

听到广播后

请到望江楼

值班室来

你的妈妈在这里

等你

 

游客们

游客们

请注意请注意

看到一个穿黄色上衣的肖肖小朋友

请带到望江楼

值班室

肖肖小朋友的妈妈

感谢您

 

走在江滨公园

寻找丢失小孩的声音

播了又播

这是宁静的春天夜晚

这是美丽的江滨公园

这是一个小朋友和妈妈分离的急切呼呼

 

我晚上到江滨公园散步

听到广播丢失小朋友的呼唤

那么急切

 

我粗心大意

丢过东西

但我没有丢过

骨头，信仰

没有丢过

仰头望天

人们说我骄傲

我就骄傲

再骄傲一次

我没有丢过骨头，信仰

风吹了过来

风里的骨头就硬一次

信仰

依然信仰

不会因风

改变方向

 

2019年2月25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