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涛诗歌八首

原谅我，不能买菜

 

（陕西）郭涛

 

这是小青菜，这是西葫芦，这是葱，这是红薯

在江滨公园的塑胶跑道旁

我遇到乡下的亲戚一般

看到了来自家乡泥土的蔬菜和红薯

 

灯光璀璨，音乐悠扬

江面变幻的五色斑斓

塑胶跑道散步的人

都无法吸引我的目光

在菜摊摆地摊的那个胡子拉碴的人

在冷风里站着

他最沉默最安详

 

请原谅

我不能停在你的菜摊前

不能和你讨价还价

不能买你的菜

母亲的菜园

每天天不亮

母亲就把葱呀白菜呀辣子呀轻轻摘下

她要和村里的菜农一样

去州城的菜市场摆摊

她要忍着早晨的薄霜，她要逃避城管，卫生检查

她要护着她的菜在风里雨里在太阳下

 

我走过江滨公园的塑胶跑道

我远远的走远了

那个在晚上九点一刻

还站着的摆摊人

依然站着

 

原谅我

我多么自私

我把不能买菜的理由

推给母亲

2018年11月19日夜

 

 

玫瑰红的日子

 

（陕西）郭涛

 

今天，寻常的一天

该出太阳出太阳

该下雨下雨

该落雪落雪

 

在电脑前坐了

半天 早上

一支锣鼓队

给单位送来新年祝福

拍了照片发了微信

乡村最后的节日娱乐

简陋的装扮延续

乡村略存的传统

 

今天是玫瑰红的日子

玫瑰有刺

美好的东西都有刺

甚至有毒

比如玫瑰一样的

爱情

2019年2月14日晚

 

热爱

 

（陕西）郭涛

 

天已经亮了

月亮那么圆

在走到村口的瞬间

看到月亮悬在

故乡的高车岭上

故乡的高车岭

不高也不险峻

第一次见到

冬季早晨的月亮

那么圆

 

走在去单位的路上

月亮在西天

迟迟不落

东边的曙色

晕染

一条河一座楼

一棵树

树下行走的人

但是看不见太阳

等我掏出手机

即将翻过

东方的那道山梁的太阳

在艰难出世

 

这是美妙的时刻

我第一次知道

西边的月亮

东边的太阳

都恋着这大好的山河

就像我爱着

这寒冷而寂静的人间

2019年1月23日晨3时36分

 

歌唱的人

 

（陕西）郭涛

 

除了歌唱

一无所有

 

冬夜

大街空旷

一个人

边走边唱

没有听众

声高声低

荒腔野调

没有人

审视

也没有人

纠错

 

除了歌唱

还是歌唱

一个献身歌唱的人

要么在无物之阵

跌跌撞撞

要么在虚无之境

充实而澄明

 

一个歌唱的人

从歌唱开始

无法终止

2019年1月18夜

你爱世上低矮的事物

 

 

（陕西）郭涛

 

你的面孔

隐入黄昏

没有落日的街道

你轻如微尘

 

你爱低矮的事物

低矮的屋子

低矮的草

薄霜的冬季

大地寂静

辽远的目光

无法直视艰难升起的太阳

 

走着走着

孤寂的时光

把你的童年青年

忽然眏亮

当你的中年

适应了澄明充实自在

还有优雅的徒劳

你才说

你没有白白

度过人生

 

在众多的面孔里

你寻常又寻常

你要低下去

低到一棵草的后面

低到微尘里

和岁月分享秘密的歌唱

2019年1月16日夜

 

暮雪

 

（陕西）郭涛

 

天说暗就暗下来

刚才的雪

在暗暗的减去白

白是一点点减去的

 

我走出办公大楼

雪已经下了一会儿

雪落在草上

雪落在荒凉的地里的土堆上

雪这时候

我称它暮雪

暮色暮光暮雪

暮年

一个暮字

最怕中年的人

沉默的时候说出

 

雪落在街道

是水

那是下一刻的事情

这时我把雪叫暮雪

雪正一点点减去它的白

2018年12月27日夜

 

晚归者

 

（陕西）郭涛

 

街道愈加空旷

绚丽多彩的灯

加深了

一个晚归者的

孤寂

 

从一场酣畅的交谈里出走

走下楼梯

一阵三九的风

告诉晚归者

青春的火

在中年的岁月

更加沉默而

炉灰依旧温暖

茶香袅袅

两个小时像

经过了漫长的跋涉

忘记下班后

必须给家人打一个电话

 

晚归者

走在路上

路面潮湿

仿佛多年以前

保持不为人知的喜悦

他是高贵的

他的朋友是高贵的

在今天晚上

一场酣畅的交谈

显得不合时宜

但是多么难得

 

晚归者

在自己抬头的瞬间

深邃的夜空

更加深邃

 

2019年1月11日晨

 

死说出死

 

（陕西）郭涛

 

死说出死

手机刷屏

一个曾经长发飘飘高大帅气的人

给数忆观众带来欢笑的人

死于癌症

死在美国

死不可避免

死于美国和死于中国

都是死

 

生活过于平庸

需要死

如一颗小小石子

投入水面

溅一圈涟漪

不久又会静寂

 

死的死了

活的依然活

给观众带来欢乐的人死了

观众的失落惋惜借那个人的死

重新失落惋惜一次

 

死已经不是死

是活人围观的盛宴

死了的人借死

说出死

也说出活

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2018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