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在《人民文学》2013年第四期上的诗

 

悄然闪动的光影

 

 

总有一片光影在悄然闪动

这前世的渊源  已注定无法遗忘

 

 

高楼上的那扇窗户

黄昏中旋转的林木

悠扬的乐曲  稚嫩的肌肤

太阳曾明媚地照耀着

但不知有一天

它会突然失去了光芒

 

 

一只黑犬狂吠

一只大鸟展翅飞向太空

而后是一片光晕中的黑洞

而后是千里万里之遥的飞鸿

变得遥不可及

变得形同陌路

 

 

而那片光影

总是在某些瞬间闪现

有如飞旋的彩翼

瞬息闪动  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那片曾经繁茂的树林中  

一只奔跑的雄鹿突然疲倦

雨水  时落时停

那悠扬的乐曲犹如吹过心头的风

融入了记忆中的那片光影

 

 

秋日来信

 

 

收到你的来信

已是中秋后的十月

你说你在病中写信

你说  你坐在江边久久地凝望

回忆大半生的时光

记起了少女时代的勇气和向往

秋风萧瑟  浸透了夹衣

 

 

我这里同样已是秋天

窗外  云淡天高  

一支熟悉的大提琴曲

在我的书房里回荡

那声音仿佛是从心中淌出的

江水平缓  开阔  闪动着波光

 

 

是的  我们已面临生命的秋天

感知着岁月带来的凝重与忧伤

那沉郁的琴声

让我想起了苍茫的原野

秋日的河滩  丛林和草原

牛铃声声

消失于牧栏后的雾霭

 

 

你的来信还让我记起了

在异国他乡

晨光中一条寂静的街巷

一位老者在鲜花装点的阳台上

面对树冠  呆呆地向着天空仰望

他面容苍白  憔悴

生命  微弱得如摇曳的烛火般飘荡

 

 

而在那一瞬  油然而生的感触

突然让我的泪水涌现

我记起了母亲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脸   

还有许多永别了的亲人和朋友

 

 

 

那一瞬我已长大

 

 

记得冰雪初融

三月的河水

打着旋儿  流向未知

一群心如飞鸟的孩子

向往着远山和晴空

我们在汽笛声中凝神  

目光越过河水

心中吹过初春的风

 

 

记起的还有夜半遥远的犬吠

只有丝丝缕缕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

我们冲着篱笆小便

虫鸣突然沉寂

夜风让我赤裸的身子打了一个寒颤

 

 

记起的还有母亲清晨做饭的声响

堂屋里的灶火闪动

还有学校里的晨钟

春的旷野  夏的林荫

收获前的枣园和湖泊

我们探头在水井中

嬉戏间  看见了那颗明晃晃的秋阳

 

 

那一瞬我已长大

当我站在城市的街头

回首火车站台上散尽的人群

一股清新的汽油味让我觉醒

我转身上路

在这座古老的城市

近乎忘记了少年乡野的时光

 

 

那是那一年 

那是一个有狂风和沙尘的春天

那年我有十几岁

我形支影单

初次领略与同伴争吵后的孤独与沮丧

抬头寻找响在头顶上的鸽哨

大地突然震颤，令我眩晕

恍惚中我跌坐在街上

 

 

那一瞬我记起了许多人与事

那一瞬我已长大

准备着  迎候来日那场更大的风暴     

 

 

 

时光一晃竟已过了那么多年

 

 

是大红的扶桑花

它金色的花蕊在轻轻地摇荡

是少年的记忆

是温暖的亲情

一盆枝叶青翠的扶桑花

在春日的窗台上

在明媚的阳光下

 

而时光一晃竟已过了那么多年

 

 

是紫色木槿在黄昏的雨中

离别让一种滋味深深地浸入心头

那座已经陈旧了的红砖小楼

在拐弯处你回过头来

木槿花开  青春飞逝

脩地转过了一个时代

但我仍记得

在浅浅的水洼中

落满了紫色的花瓣

 

 

而时光一晃竟已过了那么多年

 

 

是木芙蓉在水边任意地开放

淡粉色的  一簇簇的

开在深绿色的水面上

呈现于摇动的碧叶和磷状的波纹中

我们平静地走过

赞美一种已不再会动心的美

秋风拂动枝叶

也拂动我们遗失的年华

 

 

岁岁花开  脚步渐行渐远

红扶桑  紫木槿和粉芙蓉

这同属一科的花朵

它们年年竞相开放

而时光一晃竟已过了那么多年

 

 

 

泥土轰然滚入了湍急的河流

 

 

是四月还是五月

北斗七星依旧闪耀在深蓝的夜空

它下面是寂静的河流

生命因年轻而充满了无法实现的向往

心灵的灯盏在风中摇弋

被冲刷的堤岸崩塌

泥土轰然滚入了湍急的河流

 

 

那是曾经的夏日

带着雨意的风吹过不久

我们躲雨在屋檐下

湿漉漉的头发淌下晶莹的水滴

窗口传出拉威尔步步升高的音符

霓虹灯闪烁五彩的倒影

你挥挥手跑进了雨里

电车驶过

遮住了你刚刚跳过水洼的身影

 

 

暮秋的树叶飘落

红的  黄的

长着芒刺的青藤

在那条山路上拉住了我们的衣服

当月牙成为了荒林中唯一的亮色

最后的萤火突然成群地涌现

两条陈旧的铁轨

笔直地伸向了无法知晓的时空

 

 

雪落在刚刚返青的坡地上

它在松枝间结满了白色的花朵

两行清晰的脚印

很快地化作了春泥

瑞雪滴落成含泪的冰凌

挥手抹去的是那片无奈的阴云

心灵的灯盏因青春而摇弋

 

 

被冲刷的堤岸崩塌

泥土轰然滚入了湍急的河流

 

   投稿一组，共六首，也许因版面问题删去了最后一首，留用五首。将本组诗的最后一首也贴在下面，请大家批评。

 

秋风在不紧不慢地吹着

 

 

秋风在不紧不慢地吹着

血色的旗帜垂落

 

 

秋风在不紧不慢地吹着

我看见你们匆匆的身影

 

 

秋风在不紧不慢地吹着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秋风在不紧不慢地吹着

 

 

这初秋的阳光  多么沉寂

一位身心苍茫的人

追忆曾经的时光

古老的乐声响起  伴我们出发

那些童年的云朵

潮湿的河滩

乡野中落叶的果园

同时光一样  恍然而明亮

 

 

秋风在不紧不慢地吹着

穿过我们最初的城市

夜的灯光迷离

在皇宫对面的公园里

我们走过那高高的天梯

少年的心

掩住蒙昧中的愉悦与恐慌

它狂欢着生长

在秋游归来的路上

我们骑车绕过弯曲的山路

坡地上的枫叶红了

还有那些街道  灰色的房屋

风铃摇响的白塔

阳光中紫金色的寺院

那陌生而熟悉的一切

都已在秋风中飘逝

 

 

秋风在不紧不慢地吹着

一个时代的号角喑哑

我的青春荒凉

一条无形的绳索

一只掩住了面孔的手

还有那些因呐喊而充血的喉咙

 

 

一个时代远去

而秋风依然在不紧不慢地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