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生如夏花，开到荼蘼；有的人细水长流，用一生去绽放出千般华彩。

    伍卫国，一个令人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七十年代生人的年少绮梦，八十年代生人的恨不相逢，以及现在“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喟叹，都只萦绕着一个几十年如一日的伍小生。

    当我认识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早已过了自己演艺事业的巅峰。成昆，是我对伍小生的第一印象：俊朗、潇洒、痴情、执着，到后来的狠毒，这个男人的柔情和冷狠都万般动人心魄。这不是属于《倚天》里那个獐头鼠目，老奸巨猾的成昆。他是属于伍卫国的成昆，一个有情怀，有痴恨，因情死为爱生的枭雄。不仅是外表的俊朗，还有骨子里的风流，再带一点冷傲自负去掺和一把残碎的爱情，这是伍小生亦正亦邪戏路的深厚动人之处。在他的映衬下，阳顶天理亏了，杨逍失色了，第一男主角谢逊沦为平庸，这部戏虽然叫做《金毛狮王》，但在我的眼中，也只因成昆一人精彩。

    我一直觉得，港剧之所以动人，在于它敢冒天下之大不讳露骨地去探讨一下人性本能的自私和脆弱，敢于让罪恶与情感并存，就是那么一点世俗的情怀，已经足够动人。所以，港剧里面令人刻骨铭心的往往是反派，他们的心思活了，他们的感情痴了，从此之后，人生便打破了正邪二元对立的浅薄隐喻，让无数人在灰色地带挣扎徘徊，留下了惆怅的剪影。

    《金毛狮王》里的成昆，一出场，就是“侠”，名副其实的“成大侠”。武功高，人品好，绝对是那些所谓豪情高义的正派掌门望尘莫及的风流人物。

    他不拘世俗成见，将阳顶天引为平生第一知己；他不耽于名利，为保朋友与四大派翻脸，毅然弃下盟主宝座归隐山林；他为了心爱的师妹可以卧冰求鲤；为了正邪罢斗可以毅然殒命。此时的成昆称得上是大智大勇、大情大爱。而且文雅中不乏一份狂傲与潇洒，相对于传统意义上四平八稳的大侠，成昆的侠情令人心折。

    《金毛狮王》真正扣人心弦的地方，并不在于谢逊是如何成长，而在于成昆、雪儿和阳顶天之间欲说还修地情怨纠葛，前面那些壮烈和美好，都只是起兴罢了。论起情之所钟，似乎谁都没有错，但爱恨交缠，偏偏又谁都理亏了。

    在岳阳楼堕崖是成昆一生的转折。无论他是刻意假死还是侥幸生还，都要冒天大的危险，这种赌命的执着和出人意表的心机贯穿了成昆的一生，区别只是善恶一念。如果他就此死去，留下的可能只是遗憾和怀念，但他活了，故事就要改写。死的伟大，永远敌不过生的卑微，人性流变似水，令人捉摸不定。当他豁出性命的牺牲，换回来的却是自己的一无所有，换来的却是师妹令嫁他人的结局。那个一往无前的“成大侠”，注定会渐渐死去。

    如果成昆能忘记他的师妹，他也不用为偏执的复仇担上“奸贼”的千古骂名，但是如果成昆真的对雪儿放手，那么他的一生又还剩什么？

    很多人惊叹伍卫国的确是演技了得，连成昆都能被他演得令人觉得“可怜”，其中感动无他，只在一个“情”字上做好了文章。便足够令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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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成昆的图不好找，找了张徐玉的。伍卫国的古装扮相的确是好，而更美好的，是青春。

    十年之后，再识乔大羽。《第三类法庭》有资本令人刻骨铭心。

这部戏之诡异，平庸的好人，剩下的就是怪人和坏人，色调之灰暗阴冷，哪怕是最喜欢惨烈美的韦家辉也不会如此杀戮到不留一点生机。此时的无线，尚且剩下点全盛的余韵，故事内容包罗万象，演员竞相绽放，之于马中宝和乔大羽，就是谁也不失色于谁的花萼双辉。

马中宝代表了理想，乔大羽象征着现实。马中宝有马中宝的纯情，乔大羽有乔大羽的风度。

马中宝角色之难，在于怎么把这种像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的性格处理得可亲可爱，如何把他奇特到甚至畸形的性格特色演得正常而人性。温兆伦成功了，无愧十年难遇一小生。谁会料到当年丁有康一般的极品贱人亦有如斯纯情。温Sir顶着并不招人待见的蘑菇头将一个与疯子只差一步的天才的戏作得血肉丰满，游刃有余。

    乔大羽角色之难，在于正中带邪，邪中带正，冷傲却不冷血。乔大羽常常是口不对心的，表面上六亲不认，暗地里手下留情。恶人，只是他的面具，金刚怒目才能降妖伏魔，如果没有他那股狠劲又怎么震得住手下那批牛鬼蛇神。但是一旦你碰触到他内心深处的柔软，便可刹那之间柔情似水。其中似是而非、欲盖弥彰的情绪变化都需要极深厚的功力，而小生哥信手拈来，深刻细腻。

    我后来一度不能肯定乔大羽到底算不算是反派，但这部戏却别开生面地让人见识了坏的三六九等。而很明显，乔大羽的狠同甘志峰、李英杰的贱，不可一概而论。如果韦海怡是蝎子，马中宝是青蛙，那么乔大羽就是蛇。所以马中宝宁可不要生命也要完成韦海怡良心的救赎，结果两败俱伤；而乔大羽则会用他的嚣张霸道和雷霆手段去保护他所爱的女人，只可惜他死得太早。我一直觉得，如果乔大羽一直活着，韦海怡不用为尊严去张牙舞爪地做蝎子来保护自己。乔大羽会代她承受太多的罪孽、是非、阴谋诡计而面无愧色，所以婚礼上的那一枪，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惨烈，乔大羽，在我心中成为成为永远叹息的经典。

 http://s11/bmiddle/5daa4778x7f647ba5323a&690&690PS：乔大羽是我认为比较优雅的反派，可惜死得太早，悲剧了。    

    说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幼稚和迟钝，之前80、90年代的香港现代片对我来说是个空白，因为在于这些戏同步的时代，我似乎只喜欢看刀枪剑戟、空中飞人的热闹。既不想理会方展博和丁蟹为什么有相互把对方家里人逼到跳楼的爱好，也不想弄清楚张雪凝到底捅乐徐家力多少刀。因为这种现实的残忍犀利到让人窒息，而同年的我似乎只留恋欢欣。直到前几年，认识了无线、迷恋了无线、崇拜了无线，到演起了无线，才把它40年的光景看了个底朝天。

    以往的无线，尽管商业，也有其深刻、犀利的一面。黑与红划成现代剧的主色调，主人公在沉郁黑暗的现实泥沼中挣扎求存，功成名就；反角在纸醉金迷的奢华眷恋下渐行渐远。有人用毁灭成全爱，有人因私欲背叛情。男欢女爱，恩怨情仇，一切都残阳如血般壮丽。红颜如烟花般灿烂，结局亦不过曲终人散。小犹太随着纱巾的飘逝安然殒命，方展博赢得了仇人却赢不了宿命。死去的人在幸福面前合眼，活着的人余生都在哽咽一份憾怨，物质的美满永远掩盖不了精神的残缺，人的一生不过是哀多乐少。

    七八十年代的色调是暗灰，孕育了一个个影视传奇。九十年代的色调是金黄，热闹之中掺杂着一丝的浮躁，两千年之后急转直下，什么瑰丽都褪去了，剩下的只有苍白和自大。如果早十年，《创世纪》会在颖新逃狱死去，Helen伤心远走，叶荣添落了个孤家寡人之后戛然而止，他们不会相信无烟城这种为别人的理想而倾家荡产的伟大。美娜不会出现，Helen不会回来，没有人约两团圆。晚十年，商战片连这种峰回路转的热闹都已经力不从心。世俗的香港人竟然要尽力遮掩住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现实、现实、机变去媚得主流的青眼。于是《岁月风云》扯着《创世纪》的裙带关系，闪亮登场。

    任是一众诸如松仁哥、翠雯姐、伍小生、苗三哥、宣萱这样的悍将也撑不住缩水的剧情。女人成了男人的附庸，而男人呢，演正角的松仁哥成了主旋律的传声筒，而苗三哥就成了无关痛痒的花花公子（虽说苗三哥当年成名并不全靠演技，但也不至于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拿来当特大号花瓶用，虽说松仁哥不怒自威，但也从未如此彻底地变成说教的工具。）

    还有伍小生，据说危天行的嚣张令他相当的爽朗，一人斗一家令他别有成就感。刚开始我没太注意到危天行，甚至，我一直都认为伍卫国只是活在记忆里的一个传奇。但是伍小生的确是有本事，硬是把这个本应该可恨的角色演到可爱，他有很多缺陷，却也本色地真实。论真实和亲切程度，比危永标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至于当天行哥大有悔悟到让观众要不可自拔地爱上他的时候，编剧就赶紧让“铁血永标”把他给弄死了。剩下的戏，让马德钟一个人去唱。《岁月风云》把亦正亦邪的精华戏份全都留给马德钟，但是可惜，危永标不是当年的张自力，让人对他有多少恨就有多少爱。末了，虽然死有余辜归西了还能赢得无数观众的叹息唏嘘。

    同样是做一场戏，十年前的《创世纪》对光怪陆离的人性变换和千丝万缕的情仇爱恨还有一种祭典般执著的郑重、纷繁的面孔。无论你是喜欢、憎厌、惋惜，还是鄙夷，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尊严和世界，倔强地坚持着一份鲜活。而《岁月风云》呢，是给十年回归一个敷衍的交代，还是用固有良好声誉对观众进行一次哄骗，它似乎都只是一个拼盘式的闹剧。荣秀风可以在1分钟的戏份之内完成由恨到爱、由反到正的变脸，若是现代的叙事水平已经发展到如此浓缩精简，缘何一部60集的长剧至少有40集像是废话连篇。危永标兴风作浪，间接让岳父撞了个半身不遂，吧小舅子冤得差点坐牢，最后还险些掐死了他赌咒发誓要爱到天荒地老的老婆，暴风骤雨，惊涛骇浪的斗争之后竟然只盼了三年徒刑，荒谬莫过于此。以前的商战，生生死死，刻骨铭心。而今的《岁月风云》似乎少一个人都会让编剧战栗半晌。一场争斗竞逐结束，死者不过两人，一是卫长萍，她不死，就没有荣秀风变态的接口，又怎么拖够60集；一个是危天行——极度拙劣的死法——绝症。他不死，无线力捧的马德钟如何出头？（估计马的fans看见这个一定想拍死我）

    时代新了，但无线以往的激情和自信早已老去。40年盛典，只剩下残羹冷炙离别酒。那几点稀疏的“万千星辉”还在赌着“燎原”的誓约，而作为看客的我却早已疲倦。

其实说实话，在《岁月风云》的宣传和开播的初始，我差点遗忘了伍小生。无奈，无线太过现实，对伍卫国的宣传不仅不如一众的一线演员，甚至连不太知名的廖京生和太不知名的冯绍峰的宣传力度都不如。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开机到一系列的采访和宣传，几乎都很难看到他的身影，甚至在海报的排位上都是站在最边角的一方。而且似乎编剧的设定也只不过把他定位成一个完全的反派来挡煞而已。

    初看《岁月风云》，危天行并没能给人太多惊喜（当然这也跟初期没有宣传的寂寞有关系）。我第一反应就是伍卫国老了，还有些沧桑，比起乔大羽和成昆那般的“盛年”，颇令人有些面目全非的唏嘘。论到性格，个人认为危天行比之乔大羽太失之粗鄙，乔大羽当年再狠，也至少风度翩翩，而且涵养一流。但是危天行一出来，嚣张跋扈，而且太过心胸狭窄，意气用事，而且骂人颇有“泼妇”的架势。这样的反派一般很难让人爱上。

    但是随着剧情在主旋律要求下高调一波波地往上飘扬，正派人物越来越苍白虚假之后，作为“粗鄙”的反派的危天行却反衬得本色而可爱了。伍小生不愧是伍小生，坚持要把恶人也演出一份鲜活固执的情感。的确，危天行和乔大羽是需要两种截然不同的演绎方式的，就如现在的无线和以往无线新旧两重天的神韵。

    《第三类法庭》里马中宝的角色内心世界隐秘奇特，这就需要对手的乔大羽也要深沉内敛才能配合。而到了《岁月风云》，一切都简化到简单，包括他们所谓的“商战”，也包括他们设定的人物情感——危天行对华家有莫名的恨，荣秀风有不知所谓的仇，并且这两股虚无的力量支撑了大半个剧本。在整个剧都如此浮躁的气氛下，反角的力度也只能跟着肤浅，而危天行那种看似夸张的跋扈，如一位网友所说的“他够狂-因为有狂的资本。他够疯-疯的让大家佩服。他够坏-坏的光明正大，从不拐弯抹角”，正好配合了整部戏看似严肃的闹剧本质。

    个人觉得危天行最突出的特点就是表面上是一个叱咤风云、指天骂地的枭雄；而在内心他却是一个脆弱、依赖、偏激，有多自负就有多自卑的小孩，而伍小生最成功的方就是把那种富贵冷狠之外的那种纯真人性演得如此率直，之如当年所见容宽少爷浪荡公子一般的唱“甜甜的姐姐请你留步”，纯真地让人没有一丝邪念，没想到三十年后，他也还有如斯清澈的纯真，区别只是不再以此作为招牌而已。

    如果细数下来，会发现伍卫国其实和无线似乎“无缘”。出道于无线，还没念完艺员训练班就已经做了男主角，但却在无线盛世又起步的时候跳槽了佳视和亚视，错过了成为无线“元老级人马”的时机（想来伍小生也不太有这心思）。之后二次出道，重回无线，93、94年，温兆伦一走，无线青黄不接，如果你看过《隋唐群英会》你大概就会知道当时的无线小生到底已经衰落成了什么样子，再看《金毛狮王》似乎小生也很难独当一面，此时伍小生回巢，几乎相当于“救驾”的功效。但无线似乎并不太领情，对于他的态度也比较矛盾，既想利用他的知名度提携他们的小生，又不想让他再度走红（比如江华，就是无线花重金从亚视挖过来带带花旦，然后把他的青春和锐气全部消磨光的典型例子），对于伍小生这种对无线不太有“死忠”情节的艺员，无线向来不会下血本去力捧，所以这段时间伍小生基本上没有什么代表作，甚至安排了李密这种完全没有人格，也没有深度的反派给他去演。几部戏之后，伍小生想来也是心灰意冷，就此销声匿迹。

    再到了十几年后的现在，无线再度青黄不接，所以只好又请以往的老戏骨出山坐镇，甚至连久未露面的“小龙女”陈玉莲都给挖回来了，而伍小生也凭《岁月风云》打响复出的第一炮。娱乐圈的确如雯女所说是“跟红顶白”的世界，只有经历过浮沉的人才深谙其中的辛酸冷眼。雯女是突围而出了，活得风光尊严。伍卫国付出，也希望他能越走越好吧。

http://s11/bmiddle/5daa4778x7f64853df37a&690&690PS:最后一张危天行，十年回归《岁月风云》可见无线已是强弩之末。
(初写于2008.0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