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想进宫!
进宫?!为何?
我想去见见如月姐姐~
战儿,你……要见王嫂?
亲昵中血性的澎湃从双颊红到了耳根,这是无忌第一次如此放心大胆的拥吻娃娃,他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人’,身心的潮涌一浪高过一浪,今日他本是要定了娃娃的。可突然间,她的话,像插在两人中间的一方冰块,把激情渐渐冷却了下来。
为何?娃娃难道还对如月的事挂怀么?
红晕退潮,无忌依然恋着不舍,生怕一放开,娃娃就远了。大手在她后心一托,紧紧贴着的两人便一同翻身坐在了案子上!蓦然间,无忌这个年轻公子脸上倒挂上了几分害羞的躲闪。
公子!~
眼前的无忌才是一个真实的他,一点儿也不冷酷,也不疏落,还有些痴痴的,跟平时的持重冷敛很是不同,娃娃双手揉搓着无忌温热的双颊,吻住了他的眼睛。
无…忌…,战儿这一辈子都是你的,你会等我么?心想,你会等我从秦国回来么?也许要很久,五年之久~
娃娃柔声细气地说话,眸子里的晶亮却锁在远方,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像阿娘。
等!等你十六岁我就娶你做信陵君夫人!
哟哟,无忌傻娃娃,不是说今天就娶么?!我是说,要是……
怎么?
心里那一丝担心又紧张起来,无忌双手忽然抓紧了娃娃的双臂
哎呀!傻瓜啦!我是说,我要进宫!
忽眨着细翘长睫的灵目,语气好像无形地拐了个大弯弯,娃娃小手柔柔地整理无忌皱了的衣袍,觉得这样跟他说话才真叫舒坦,真是没的束缚,出山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叫别人‘傻瓜’,以前天天叫阿哥傻瓜,现在也不知阿哥如何了,找到姓赢的人没有,
今天,我想一会儿就去。只是~不知如月姐姐可在宫中,是不是陪魏王出去巡游了。
战儿进宫只是想看望王嫂?!
当然不啦,
一来,公子受伤,如月姐姐知了定然心绪难平,万一魏王有所察觉,就不好了。我想去跟姐姐聊一会儿,让她不要太过挂记才好。
二来么…公子一心变法,可若魏王不依,还不是一场空梦?!姐姐日夜陪伴着他,定有口风透露出来。我也想去问问。
你说可好?!
娃娃只想从无忌口中知道魏王今晚是否身在王宫,以上一、二之说,其实都是摆出来让无忌拒绝她进宫的借口。
人精!当真人精!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战儿~如姬的事,你当真不挂怀?!
不当真,当假!我只是不想公子日夜愁苦罢了!公子若同意,我现在就去?~
不,战儿无需为此事奔波。我方才已叫张大哥上书魏王,今日晚饭时求见。王兄允了,你看……
无忌抖擞开一张镶了金丝的羊皮纸上,分明写着两个大字,准见!
哦?!这么说来,我们坏脑筋的老贼没像老乌龟一样缩起来,如此甚好!
公子是当真不用我去?
不用!
公子我有一事不明。你说,变法真能让魏国强大么?
只要矢志不渝!
那,魏国可有‘孝公’?
‘孝公’指秦孝公,是商鞅变法的强大后盾,是让秦国强大的伟大明君,没有他就没有商鞅,没有商鞅变法!
战儿,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让公子平安!
平安?!
是,公子。平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变法’纵然天下大道,可公子未遇明君,我不想你涉险。
战儿,今生今世你都是我的妻~
公子~我不会让别人再来害你……
娃娃的心在颤,嘴唇在无忌肩膀上咬出了血腥味,
公子,要是你知道了我去杀魏王,还会像现在一样要我么?
自古变法强臣有几人能得善终,魏国变法先祖吴起被驱逐,韩国变法强臣申不害身死乱军,就是‘天下商君’也在‘孝公’归天的第二年就被‘车裂’致死了。无忌很难相信娃娃在信陵君府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能对变法有此等感悟。不觉间,心中流过了一条温暖的小河,刀眉眉峰一展,些许豪情冲破了眸子,
商君有贤妻二人,我魏无忌有战儿一人足矣!哈哈哈哈……
公子,你还笑得出来?!……
哦?!信陵君,何事如此欢畅?!
张兄!是否该入宫了?!
正是,只有打断公子和小夫人闲叙了!
张子立在门外依然笑个不停!
谁个闲叙了!我…公子在讲‘变!法!’,此等国事也说闲叙?!这次是张子大哥差矣了!是不?公子。
哈哈哈哈!战儿说甚就是甚!等我回来~
说完,无忌松开了紧攥着娃娃的大手,一步跨出了书房,与张政谈笑风生地去了……
无…忌…
看着他豁朗步伐,娃娃至此再也无法撑持了,眼泪又奔成了一片汪洋,她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等无忌回来……
公子,为何翩翩天下,就是有这么多人要害你。娃娃今夜杀了魏王若还能侥幸全身,明日就是韩姬现身之期,再干掉她,我就算走,也走得…安心了
娃娃本还有些犹豫是否先等韩姬来过,再进宫杀王,可是无忌又这么‘光身’入宫了,万一魏王老贼在宫中‘布局’,他定是毫无防备……
……
无忌和张子的马队之后,是大梁城傍晚黄黄亮亮的一片‘繁华’。
咦?这就是魏市么?是琴儿常提起的那个‘天下第一市’么?
他们身后从信陵君府跟出来的灰色影子,被攒动的人群淹没了。晚饭之前,正是那里最热闹的时候。日市将闭夜市刚起,商户们挂上了红辣的灯烛,把夜市叫卖的商品,摆在了街市两侧。还有不乏正为日间最后一单生意讨价还价者,雅言之韵此起彼伏,大笑周到之声凭空盘旋。
两旁的酒肆里也开始招呼晚饭了,叫酒声、吟唱声,讲经论道者,旁观偏清者,呼哈喝彩者比比皆是。到处都是人,有人就吵闹,整条街市喧喧哗哗、熙熙攘攘,让娃娃这个出山还不久的野孩子着实感到了满眼昏花,和难以抑制的探求感。
眼花缭乱间,见一家门庭空阔的酒庄倒是反常的雅静。两个士子打扮的人正对着悬立而挂的一张大棋盘对弈,二层木楼的悬台上挤满了观战的风雅之士。而二人身后的绿纱侍女,手里撑着粗长的竹枝,将黑白之棋一个一个挂在半空,恍若空中探星,姿态优雅,笑意绵长,口里念叨着士子所下的棋位,每摆上一个子,都能引来头顶‘彩!’声一片。娃娃仿佛闻到了她们身上浓浓的竹香。好美啊!~
哦!走了!无忌都远了。等杀了那人回来再看!
不知怎地,看了人家的清淡如水、芳馨摧竹,连‘杀人’都觉得轻松得当了。
嘿!今晚定能成功!
浅笑浮现,悠悠转身间,
‘嘡……’一声弦震,震得娃娃心潮如惊涛拍岸。她知道这种琴音,是抚琴者倾全身全心之力,其之悲切之怒放汇集于指尖才能在琴弦的最末端,拨出来的高亢。
自己如此大力,尚且才拨出过几次震天弦音。
而这弦震嗡鸣,尾音长翘有力,绕魏市上空盘旋良久,倏忽如苍鹰钻天,分明止了,而余音却挥之不去!
是谁?!能有如此大力的弹唱。
……
彩!彩!彩!
回味半响,喝彩声连绵不绝从对面一座三层小楼的露天平台泼洒出来。
仰头望去,一个女子的背影,凭栏而倚,红纱大袖飘展风中,有如一团张牙舞爪燃烧的火焰。
咦?此人怎这般熟悉……
骤然间,之间火焰腾空,女子展了展身子;哄亢高昂,琴音又起:
卢令令~~~其人美且仁……卢重环~~~其人美且鬈……卢重鋂~~~其人美且偲……
三声坠地,震得楼下人纷纷堵住了耳朵,而她四周近旁的喝彩者,却是津津乐道,如春风拂面般醉红了脸,摇摇晃晃的指指点点、垂涎欲滴,各方百态,描绘出一片近乎迷离的陶醉,毫无蹙眉阻耳的难过…
好琴技!
振声在外,而柔韵在内,欺远而亲近,杀气腾腾凭空鱼跃,如同包围着看客后心,却没有人察觉,真是阴狠!
娃娃眼中的火苗,越聚越紧。缕缕回忆缠裹着一个女子的面容划过心际,难道?……是她?!真是她么?那就对了!
女子身下横亘的一方梨木招牌,让娃娃联想起了文阿哥给她描绘的‘船’,招牌上凹陷着三个血红大字:
梳云楼!
这…这是什么地方?她在这里?!哈哈哈哈
天下之事真当巧合,竟让我撞了个正着!好~改天会你。
随风而至的一团脂粉香呛地娃娃大口咳嗽起来,
当…当真刺鼻!怎么会有人来这种地方?!
不过,那琴,那一弦,却终没让她放下心来……
无忌早就到了吧?!
衬着夜色,娃娃拽着王城外一棵高大的秃柳树荡落在王城车马场里。这是她第一次来王城时,就探定的一颗‘领地树’,就跟每群野猴子有自己的领地树一样,娃娃好像还能闻见上次来过的味道。
大部守兵都在车马场外,这里只有禁卫百余人,何况她也没准备走正门。
眼光一扫,无忌的和张子大哥的马夹在十几匹骏马之间悠哉地嚼着草料,除此之外这里还停着几辆华美的轺车。
金色大面具‘架’在她细瘦的小肩膀上,给人一种不搭调的恐怖感。这么一个大头小身的‘怪物’无声无息地跟在巡守卫士身后,跟了大半圈,场子里没有再来车马。
待及她走过那道小小的直通后宫的窄门,轻轻一纵身子消失在了那条门缝的另一侧。
娃娃,入宫了……
来不及多享受一分偷偷摸摸的快感,她把小靴埋在一片假山石下,口里衔着匕首,轻车熟路般开始了一段通往如月宫殿的攀爬腾跃。
哦?!走错了,我不是要去保护无忌么?!怎么就来到姐姐这里了?!
上次无忌和老贼议事是在书房!
书房!书房在哪?
娃娃挺直了身子,正要朝着广阔王城中最亮堂的那片火光奔跃而去,忽然余光闪过,从如月寝房的透窗里瞅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那人身型跟无忌相似,但,不是!不是无忌!是魏王!
他怎么还在这儿?!无忌不是来找他的么?
灰影如初夜清风拂过窗棱,屋中二人竟全然无觉。
我王该去了,信陵君还在等~
如月轻轻梳理着魏王黑中带回的一头长发,语气依旧那么温柔抚人。
哎!爱妃不知,我是很拿这个王弟不知如何是好!
哦?!如月不知政事,但知信陵君天下公认之正人君子,就算他执着变法,也定是为我王谋划!
爱妃是不知其中利害才这么说,这个无忌也忒般鲁莽,他以为自己能交出信陵封地,其他封侯也能如此么?难啊!先让大夫们和六王弟、十王弟他们应付半响,等我跟爱妃小酌一杯在去,可好?!
如此也好!待我去沏茶。
诶!此等粗事,教下人们去做,爱妃只管陪我再……
我王不累么?方才~
见到爱妃,叫我不做魏王,也愿意,何来劳累?!哈哈
那魏王虽然年近不惑,但只要粘上了如姬,没有一日半日是绝不会离开寝宫的,这里一个侍女都没有,谁人都生怕扰了魏王‘雅兴’而被诛全族。
反身一裹,如月半裸的身子又娇颤着缠在了魏王内袍里,呼哧呼哧就是一阵折腾。
老贼,韩姬说的没错,杀了你,魏国定会另立明主……
唰~唰~几声,温柔乡里突然一片漆黑,随之便是石子落地的声音,
谁?!魏王吓得声音都沙哑了,推开如月就往榻子下钻。
山里无灯,月光、星光就是娃娃眼中的明亮。
老贼还想逃?!
银光白刀滑过,轻纱帷幔如雪雾滑落在地,被娃娃践踏的一片昏黑,
看刀!
嘡!娃娃的匕首好像滑过了一片光溜溜的硬物,魏王也随着尖锐的碰刺之音,一头瘫倒在床榻前的脚凳上,额头一片黑幽幽的明亮。
血!?姐姐!??你这是干嘛?!
娃娃惊了!
清风冷月之下,她看到的是一张碎发鬓云掩埋着的泪脸。如月手里还举着的那方铜镜上,溅满了魏王的血沫子。
姐姐~你怎么了?
娃娃!真的是你?!
如月如深潭般的双眸中回复了一丝生气,但双腿还是软的,身子一晃撞到了几根青铜灯柱。
姐……
嘘!
正当此时,远离的脚步声婆娑而来,如月掀起了娃娃的金色面具,用手封住了她惊讶的双唇。两人伏低了身子,焦漆漆望着窗外~
不一会儿,老内饰尖刻惊恐的嗓音在庭院中响起,空荡荡的夜空好像如然窜出来一条老狐狸,
娘娘!我王!出了何事?
呵呵!无事!~我王调皮,碰倒了烛火台。老伯在院门守着,等我王穿好衣裳就随你去书房~
屋暗天明,透过窗布,娃娃看见一颗上下摆动的圆头连在佝偻的骨架上,那剪影比狼子虎豹还骇人。
沉默少顷,终听得老内饰一声奇特的‘嗨’声,渐渐后退着远离了!
姐姐~
娃娃你糊涂!如月爬到榻子边缘,俯身推了推那个对她日夜蹂躏的老魔鬼,确认他真被铜镜砸晕了。
姐姐,你是要救她?还是让我杀了他?
娃娃你不该来!
姐姐,你不知道他……他要杀无忌!
我知道。
你知道?为何?……我现在就杀了他!
不可!
为何不可?姐姐你怕什么?
怕?!我如月为了报杀父之仇已经一错再错,连女人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了老贼,如今我复仇之心已死,还有什么可怕?!
那是为何?难道…你是不舍得?你…爱他么?
娃娃,你不懂,爱不是简单的一种情怀……
如月的声音稍稍有些颤抖,娃娃顿时有些糊涂了,这个老淫贼有何可爱?比无忌差远了!刚想插嘴,又被如月眼神制住,
那天我无意间听到老贼跟十王爷密谋暗杀无忌,当晚我就想杀了他。
那双仇恨交杂的双眼仿佛正在相娃娃传授人世间最复杂的一种颜色和忍耐。
啊?姐姐,有何苦衷么?就让娃娃替你,替无忌杀了老贼!
娃娃抡起匕首,径直朝魏王铺满散发的脖颈刺去。
不!娃娃~
姐姐!~你躲开!
娃娃~我…我有了身孕,他不能死。
姐姐~你有了身孕?你……让我摸摸~哇!这个老不死的,还在折腾你?!
娃娃,姐姐不怕你说我自私。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能明白我现在的难处。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姐姐!上次无忌侥幸逃过一劫,他还有几条命能让这个老乌龟王八蛋暗杀?!万…万一,无忌遇害了,姐姐,你还能活么?
妹妹,我说过,不管无忌爱的是谁,我这条命和我的心都是他的。正因为如此,老贼还不能死~
姐姐你就一辈子委屈自己伺候她么?你…你不想……
娃娃!不要再骗自己了,你和无忌两人分明早就离不开彼此了,又何必再把我缠进来。如月,这一辈子只能是无忌的王嫂。
可…老贼不死,他还会害无忌。
不,他不会,只要他不死,我能保无忌再无险途!
姐姐,你在说什么?你,糊涂了么?他已经杀过无忌一次了。
现在不同了,我有了魏氏的骨肉。
前日我请老测士看过了,是个男孩儿。
只要我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这大魏的后宫就是我如月一人的……
姐姐~~~你,真的愿意为了无忌,一辈子让这个老乌龟关在这个没有自由的后宫里面?!
娃娃,姐姐跟你一样,为了无忌,我什么都愿意做!这老乌龟耳根软,没有心柱大计,等我做了国后,不怕他不听我的。倒时,我会让无忌稳稳立于大魏庙堂!
我懂了。是我错怪姐姐了。
娃娃,你快走,魏王的老内侍比老狐狸还狡猾,他定是叫了人来,
一会儿,出去以后,你一定要把他杀了,不然我方才的谎话就揭穿了。
姐姐~你一定要保护好无忌!~
傻丫头,瞧你说的。我还等着你做信陵君夫人呢?!
姐姐只要答应我保护好无忌就好!我去帮你报杀父之仇!
娃娃,勿得鲁莽!
如月上前一步,眼睛里那女人独有的凶狠光辉,跟阿娘在野狼手里救出娃娃时一模一样。
呀!~
姐姐~你这是干嘛?
娃娃的匕首,不知为何刺进了如月的肩窝,鲜血汩汩从姐姐玉葱似的手指缝里垂点到了地面…
娃娃,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快去,再不去老狐狸就溜了~
姐姐~你保重!~
……
娃娃今天上了第一堂女人的心理课,山外的世界真是复杂,宫廷朝堂更是让人没法理清。竟还有比杀人更奏效的报仇手法。姐姐,娃娃受教了!
啊!~~~~~~~~~~~~~~~~~~~~
随着佝偻内侍老狐狸的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灰影子迅速消失在了车马场的围墙之外。
来人啊~有刺客!我王……
如月惊悸的呼救声,准时奏响,大魏国的王城沉寂许久之后,终于,又一次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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